
117世纪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三世,一日在阳台上看见下方有个学生模样的人一边读书一边狂笑,便断定这个学生要么是疯子,要么在读《堂吉诃德》,他让手下的人去一探究竟,结果表明,那学生果然在读《堂吉诃德》。后来,西班牙便有了这样一句俗语:“谁在那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一准在读《堂吉诃德》。”《堂吉诃德》是一本有趣的书,能引人发笑的书,是一部不朽的笑文学作品。
所谓“笑文学”(смеховаялитература),是从巴赫金等俄国学者提出的“笑文化”(смеховаякультура)概念中引申出的一个说法,用以概括一种由来已久、普遍存在的文学类型。巴赫金的“笑文化”理论认为,笑不仅是一种生理反应,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不仅是一种情感表达,也是一种对话方式;不仅是一种人际沟通手段,也是一个审美范畴。
2笑文学无疑是笑文化的最重要构成之一,它包含喜剧、笑话、幽默故事、讽刺作品等诸多体裁,是最悠久、最常见的文学类型之一,幽默、夸张、滑稽、怪诞、戏拟、诙谐、嘲讽、双关等都是其常用的修辞手法。作为一种亚文化门类的笑文学具有如下一些基本特征:首先是民间性,这既是就笑文学的起源而言,亦指它的“底层”属性。其次是狂欢化,笑是欢乐的,甚至是疯狂的,而狂欢化则被巴赫金解释为艺术诉诸现实的主要方式之一,也是艺术的主要实质和目的之一。最后是讽喻性,笑文学如同任何一种文学一样,其中往往也暗含着某种教益作用,正所谓“寓教于乐”。笑文学的所有这些特征、手法和属性,我们在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中都可以发见。
3《堂吉诃德》写的是主人公“愁容骑士”堂吉诃德三次出门征战时所经历的种种奇遇。堂吉诃德是西班牙拉·曼却地区一个村里的五旬乡绅,他痴迷于阅读骑士小说,终于忍不住要模仿骑士小说中的人物,前去锄强扶弱,维护公平和正义。他披挂上一副破旧的铠甲,手持一杆长矛枪,骑着家中那匹瘦弱的老马,将这匹马命名为“驽骍xīng难得”(Rocinante),并自称“堂吉诃德·台·拉·曼却骑士”。骑士小说中的骑士均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做意中人,堂吉诃德也选中邻村的养猪女杜尔西内娅作为崇拜对象和守护女神。首次出征,他在傍晚来到一家客栈,将客栈视为需要守卫的城堡,并请店主将他封为骑士,店主用账本代替《圣经》,请妓女为他授剑。终于如愿成为骑士的堂吉诃德次日勇敢地挑战一个商队,却被打伤,后被前来寻他的两名同乡即神父和理发师带回家中。
4不甘寂寞的堂吉诃德不久又再次披挂出征,此番还带上同乡村民桑丘·潘沙做侍从。桑丘认为随堂吉诃德出征或许有利可图,甚至能如堂吉诃德许诺的那样当上“海岛总督”,于是骑上一头灰驴随骑士主人四处冒险。主仆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马一驴,一唱一和,亦庄亦谐,共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荒诞剧,如大战风车、羊群大战、夺取铜盆、释放犯人、黑山奇遇、刺破酒囊、直面狮子、做客公爵家等等。最后一次,在家休养了一个月的堂吉诃德又约上桑丘出征,同乡学士加尔拉斯果试图引堂吉诃德回家,他装扮成白月骑士,与堂吉诃德大战,条件是堂吉诃德若战败就要回家休整一年。堂吉诃德可悲地战败,作为骑士的他不能不信守诺言,于是返回家乡。
5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堂吉诃德幡然悔悟,意识到自己并非骑士堂吉诃德,而只是善人阿隆索·吉哈诺。他在去世前立下三条遗嘱:一是过去付给桑丘的钱不用再算细账,多少全归桑丘;二是遗产赠与外甥女,前提是她不能嫁给一个读过骑士文学的人;三是向以他为题材写作故事的作者致歉,“他写那部荒谬绝伦的书,虽然没有受我委托,究竟还是为了我,我到死还觉得对他不起”。
《堂吉诃德》的故事之可笑,就在于故事中的人物,尤其是主人公堂吉诃德及其侍从桑丘这两个形象之可笑,而这两个主要人物之可笑,则在于他们的行为、语言和性格逻辑。堂吉诃德的理想脱离现实,他的行为荒诞不经,他的话语疯疯癫癫。小说上卷第八章写到的堂吉诃德与风车的搏战,是表现他的可笑举止的最著名段落:
6他一面说,一面踢着坐骑冲出去。他侍从桑丘大喊说,他前去冲杀的明明是风车,不是巨人;他满不理会,横着念头那是巨人,既没听见桑丘叫喊,跑近了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顾往前冲,嘴里嚷道:
“你们这伙没胆量的下流东西!不要跑!前来跟你们厮杀的只是个单枪匹马的骑士!”
这时微微刮起一阵风,转动了那些庞大的翅翼。堂吉诃德见了说:
“即使你们挥舞的胳膊比巨人布利亚瑞欧的还多,我也要和你们见个高下!”
他说罢一片虔诚向他那位杜尔西内娅小姐祷告一番,求她在这个紧要关头保佑自己,然后把盾牌遮稳身体,托定长枪飞马向第一架风车冲杀上去。他一枪刺中了风车的翅膀;翅膀在风里转得正猛,把长枪迸做几段,一股劲把堂吉诃德连人带马直扫出去;堂吉诃德滚翻在地,狼狈不堪。桑丘·潘沙趱驴来救,跑近一看,他已经不能动弹,驽骍难得把他摔得太厉害了。
桑丘说:“天啊!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仔细着点儿,那不过是风车。除非自己的脑袋里有风车打转儿,谁还不知道这是风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