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世界一片清亮明朗 | 立秋
夏去秋来,心情是愉快的。仿佛打了一个转向,生活就有了一些新的可能。
这种感觉很棒。就像行车在山路上,每一次拐弯,都有风从面颊滑过,带来松木、野草和山体的气息。
所以,谈到秋天,我很少感到萧瑟、凋敝或沮丧。或者说,这种恰当其时的萧瑟,反而是必要的调剂,让人能自然地慢下来,又丰富起来,成为与大地和生活都更近的思考者。
更何况,初秋高远、开阔、明净,适合远眺,尤其是极目远眺。譬如此时,你若抬头,把眼睛和心思都放得远远的,远远的,就会在一瞬间遇见“天高云淡”这个词。
四季之中,唯有初秋,能称得上这样的词。
人也是如此,跋涉半生,有了阅历沉淀,自觉卸下负担与矫饰后,才能显露出精神的明亮之色,像在秋水里洗过一样。
这,好珍贵。
《管子》说:“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念上收一收,行动上收一收,这样原本分散的事情、精力都慢慢聚拢,更容易形成为光,清亮清亮的。
立秋三候,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每五天,都是细微的变化。人在这样的变化之中,是舒展的。清早或者傍晚,随便走走,看看,无须很快乐,就已是快乐了。
就像王勃,写下《滕王阁序》的时候,眼里既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心里又明白“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这,也是我喜欢秋天的缘故。好像从秋天开始,我们就不仅仅是经历生命,更是在欣赏生命了。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 | 处暑
我对自己说:每个人都借助自己的悲哀,就像借助一顶降落伞。他慢慢地降落,慢慢地飘浮,直到他触及坚实的地面。——耶胡达·阿米亥 《开·闭·开》
处暑,是一个令人印象不太深的节气。名字既不像谷雨、白露那样灵动,又不如立夏、立秋那么鲜明。往往,一不留神就过了。
但暑云散去,凉风起,天地肃穆,五谷丰登,又是这个节气带回人间的礼物。
一生之中,我们会收到很多礼物。生机勃勃、枝繁叶茂是礼物,万象凋零、景色肃杀也是礼物。譬如处暑三候,一候老鹰大量捕猎鸟类(鹰乃祭鸟),二候万物开始凋零(天地始肃),三候黍、稷、稻、粱等各类农作物变得成熟(禾乃登),而后者我们把它视为更好的礼物,因为仅仅拥有纯真、浪漫、温柔,是不够的。
所以,与别的节气比起来,处暑在我心里更“实”一点。这个“实”里,有直面“现实”,有勤恳“务实”,有收获“果实”,也有“真实”。它沉甸甸的,富有重量。如一颗飞翔的种子,终于回落到了地上,令悲喜有了根。
刘禹锡诗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他说,秋天有什么好?除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之外,处暑的二候“天地始肃”里的“肃”,也是极好的。
“肃”字,虽有萎缩之意,但也要求我们“恭敬”“认真”“严肃”。因为一切珍贵的东西,最终值得某种意义上的郑重其事。郑重其事,才能掷地有声。生活,也是有它的风骨的。
最后,送大家一小段文字,来自里尔克的《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亲爱的卡卜斯先生,关于我的生活,我有很多的愿望。你还记得吗,这个生活是怎样从童年里出来,向着“伟大”渴望?我看着,它现在又从这些伟大前进,渴望更伟大的事物。所以艰难的生活永无止境,但因此生长也永无止境。
白露知秋心,人生当珍惜 | 白露
白露节气,适合清晨散步。先于六点半出门,不带手机,不听音乐,两手空空地行于明暗交替的天色之间,倍感清爽。而且无论你怎样走,都不会遇见太多人。即便遇见了,也听不见什么人言语。
——清晨,可免于说话。
如此就省去了白日里的那些冗余叙述,眼睛、耳朵和头脑也有了闲暇。
或听,或看,或思考;又或不听、不看、不思考,皆可。这,比起别的自由而言,更自由一些。
二十四节气里,白露反映了气温由热转凉的变化。民间谚语记录有“过了白露节,夜寒日里热”。所以,夜日交替的清晨时分,最为舒适。起得早,院子里走走,会发现朝露挂在牵牛花和草叶尖上。古人挚爱朝露。说它濯濯生香,清泫猗猗。不仅如此,那些生命至理,也常以朝露相喻。
《韩非子·大体》写道:“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曹操也曾在《短歌行》中感慨“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金刚经》另有四句著名的偈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以露水形容那些珍贵而短暂、晶莹又易逝的瞬间,并非是要唤起对“变化”与“消逝”的恐惧,只因它们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一生恍如一瞬,一瞬又可为一生。晨露夕阴,霏云四委,莫不如此。
白露,宜珍惜。
你是秋,是心头那份静水深流的喜悦 | 秋分
白露过后,夜起几阵秋风,天立即就凉了起来。等到秋分,更觉风清露冷。早上起来,都需要披一件薄毛衣了。
此时的秋,天空、月亮、草木都美。
《黄帝内经》曾以“容平”二字,形容整个秋三月。秋分时节,更宜怀想它。容,容纳、接纳,描述秋之收获;平,平静、平和,提醒心定神平。所谓成熟,或是如此。而且,人若有容平之气,便接近于拥有喜悦的安静,偶尔抬头看云、看树、看风、看影,神色自然就松弛下来。
王维诗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正是此境。
秋分三候,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秋天来了,万物闭藏,我们仍能听到汩汩流动的东西,譬如月光。
四季之月,秋月最静,也最能诉说。偶有薄云遮面,但仍凉蟾光满、皎洁如新。此时,若在月下站一小会儿,安静地待一会儿,极好。
月下,适合怀人,更适合忘我。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有一首诗,名为《月光》,他说:
我在听“沉默”如何进行交谈。
亲人们的痛苦离我十分遥远。
我也不参与整个大地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