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11】
读物本·禹作敏一个能人的翻车
作者:老韩来了
排行: 戏鲸榜NO.20+
【注明出处转载】读物本 / 现代字数: 7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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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1男0女
作品简介

摘自《历史的温度7:时代之变》,本文仅供研读练习之用。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08-21 12:14:01
更新时间2024-08-21 15:2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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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剧本角色

1

男,0岁

1

禹作敏:一个“能人”的翻车

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这是一个永远会带来讨论乃至争论的问题。有时候,我们只能通过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故事,来得出自己的答案。

1

1.1

       关于禹作敏早年的故事,公开的报道并不多。根据现有的资料,禹作敏1930年出生于一个世代务农的家庭,家中有四个孩子,他排行老三。

       在几个孩子中,禹作敏是最聪明的一个,所以小时候被送进私塾,读过一些四书五经。

       他是在1974年当选为大邱庄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之前担任过大队的财务和会计,懂一些财政和税收方面的政策。

1.2

       大邱庄,位于天津市静海县(现静海区),周边土地以盐碱地居多,种农作物的效率很低,以贫困出名。禹作敏成为大队书记后,带着大家学大寨,修台田,埋头苦干,却依旧看不到什么希望。一年到头,全庄的收入只有20多万元,刨去成本,只剩五六万元,完全不够全庄男女老少的生活开销,有些贫困户家里甚至连裤子都穿不上。以至于当地流传着一句话:“宁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

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庄”的大邱庄,已于1993年11月18日撤村建镇

1.3

       1977年,大邱庄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改选。时值刚刚粉碎“四人帮”,全国上下渴望变革,而大邱庄的农民们都穷怕了,提出了一个口号:“谁能带领大队致富,谁当书记!”

       作为现任书记,47岁的禹作敏也深刻认识到了“以阶级斗争为纲,人心惶惶,以粮为纲,穷当当”的问题,彻夜苦读了邓小平提出的“实事求是”要求,痛定思痛,当面向广大社员保证:“我过去三年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带着大家富起来!再给我三年,我一定带大家摘掉贫困的帽子!不行的话,我自动下台!”

       禹作敏最终顺利连任。他决定带着父老乡亲闯出一条新路,实践自己的诺言。

2

2.1

       禹作敏最先想到的,是办乡镇企业。他觉得自己苦思冥想之后得出的道理是对的:“为什么地主、资本家能富?就是搞工业!”

       当时全国的钢材很紧缺,而禹作敏了解到冷轧钢的成本比热轧钢要低,利润空间更大,于是大胆做出决定:从大队里拿出几万元,再通过借款、贷款的方式,一共凑出了15万元,派出几十个人去全国高价采购钢材,然后从天津买来废旧设备,开起了冷轧钢厂,当年就赢利17万元。

禹作敏

2.2

       有了17万元的“第一桶金”,禹作敏尝到了甜头,也壮起了胆子,立刻迈开大步带着大邱庄开始转型:继轧钢厂之后,又办起了印刷厂、电器厂、高频制管厂,每个厂再以滚雪球的方式建出若干分厂。

       到了1984年,大邱庄全村734户3040人,拥有承包单位15个,固定资产2000万元,年利润达到了1000万元;到了1988年,大邱庄的工业产值达到了5亿元,税后纯收入8000万元——这在当时是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

2.3

       昔日令人家“吃糠三年也不愿嫁女”的大邱庄,如今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致富庄”,禹作敏当然厥功至伟。他在总结自己的经验时专门提到一点:要用“能人”办厂。

       冷轧钢厂的刘万民,当时年薪3万元,号称“刘三万”,早年在日本侵华时期做过几天伪军,村里乡头都很反感他,但他确实懂冶炼技术,且有钢铁行业的人脉,所以禹作敏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厂长。

2.4

       电器厂厂长张延军做厂长时才24岁,以前是养猪的,200多头猪喂了4个多月,死了一半,但他索性就住在猪圈,没日没夜地读关于养猪的书。禹作敏看他事业心强,让他做了厂长。

       制管厂厂长禹作尧,高中毕业,当过民兵连长。禹作敏看他做事牢靠,就重用了他。

       禹作敏尤其提到支部副书记李凤政,非常得意:“他鬼头鬼脑,什么都不怕,就怕我。他有水平,有能力,我就把他吸收到班子里!”

2.5

       这些承包人都没日没夜地拼命干,一方面是因为禹作敏对他们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禹作敏也给这些他看中的承包人开出了在当时可谓石破天惊的条件:作为厂长,工厂每创造100万元利润,个人提成10万元。

       而禹作敏挂在口头的话是:“我用的人,群众选出来的一个也没有。民主选举选出来的可能是老好人,但不一定能产生效益。这15个承包人都由我任命。工资奖金都由我定。”

2.6

       禹作敏的这番话在当时也引起了一番讨论,有人认为他说的有道理,有人认为他说的太绝对,但大家都发现了一个客观事实:禹作敏任命的这群承包人,绝大多数是他的本家、堂弟,以及女婿的家族成员。

       而禹作敏对此的总结是:“来财必有才,有才财必来。”禹作敏当时做的有争议的事并不止这些。

       比如,他为了和一些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建立关系,以便掌握一些准确的政治和经济消息,每次都会好酒好肉地招待来大邱庄的相关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还会给对方一笔“信息费”作为酬劳——这曾被人举报为“腐蚀国家干部”。

2.7

       但是,受益于时代红利和禹作敏的敏锐洞察力,大邱庄的经济确实如同坐了火箭一般扶摇直上。到了1992年年底,大邱庄共有工业企业200多家,创造了12342个工作岗位,固定资产总值超15亿元,工业总产值超40亿元,利润超4.7亿元。

       在实打实的成绩面前,荣誉也接踵而来:禹作敏被评为天津市“劳动模范”、天津市“优秀共产党员”、“全国最佳农民企业家”,获“全国经济改革人才”金杯奖;1988年,他担任了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1989年,他以“全国十佳农民企业家”的身份出现在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1989年,他被国务院评为“全国劳动模范”……

       时代在变,大邱庄在变,而不少人发现,禹作敏也变了。

3

3.1

       首先改变的,是他个人的生活。

       禹作敏给自己配备了当时最新的奔驰560——他手下那些承包人的车也都是清一色的奔驰。在20世纪90年代初,大邱庄全村配备的进口高级小轿车超过了200辆。

       致富买车,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时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田聪明(后任新华社社长)回忆,当时在拜访了禹作敏之后,对他后来的一些公开表态表示担心:“我就是个农民,没有级别待遇,我就不管这规定那规定,就坐奔驰,我们自己挣钱买的,怎么了?”

3.2

       同样是全国劳模的申纪兰曾三次带队到大邱庄学习。第一次去的时候,申纪兰觉得禹作敏“待人热情,说话客客气气”。而第二次去的时候,申纪兰发现禹作敏已经不是谁都见了,“接见”她后,先问她:

大邱庄当年的公司

       “你看我这张办公桌多少钱?一万多块!这把椅子,也是一万多块……”

       当时禹作敏有句名言:“低头向钱看,抬头向前看,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

       禹作敏的居住条件也起了变化。

       他原先在大邱庄专门建了一批“人才楼”,自己也住在里面,但很快就搬了出去,住进了独门独户的大别墅,院墙顶用琉璃瓦装修,人称“小中南海”——禹作敏也乐得别人这么叫。进大门有“传达室”,还有“警卫室”,他给自己请了至少8个保镖,日夜守卫。

3.3

       其次,对于带领乡亲们打造出来的基业,禹作敏有了自己新的想法。

       在一次座谈会上,禹作敏公开说:“我们是白手起家的,现在每个集团都有十几亿元的资产。这究竟是属于谁的?是个人的?是集体的?都难说。大队没给一分钱,当初向银行贷的几万元款都还了,国家也没有投资。这几十亿元资产,也可以说是我的。”

3.4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鼓动下,禹作敏开始选自己的“接班人”——他让20岁出头的小儿子禹绍正做了村团委书记。1992年,禹作敏做主,把大邱庄的所有产业调整为“大邱庄企业(集团)总公司”,下设5个集团公司。总公司设董事会,禹作敏自任董事长,25岁的儿子禹绍正担任总经理。

3.5

       作为董事长,禹作敏说自己基本不拿钱,表示当初有人给他评定年薪10万元他也不要,开销都自己承担。事实上,他儿子担任总经理,在1992年的年薪就达到了70万元,其他亲戚族人,都领着当时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薪水,至于其他所有的日常开销及相关报销,没有人说得清楚。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禹作敏不只是在个人生活作风和经济上交出了一笔“糊涂账”。

4

4.1

       从20世纪80年代末起,不少和禹作敏有对话的人发现,他们不知道到底在和谁讲话。

       申纪兰第二次去大邱庄学习时就发现,对于全国各地来学习的厅局级干部,禹作敏已经基本不见了——别人告诉她,禹作敏是“省部级干部挑着见”。申纪兰发现,在被中央领导几次接见和考察后,禹作敏谈及中央领导,都只呼“××同志”,已经把姓完全省略了,并且开始发牢骚:“现在连×××都变成政客了,而且是个投机分子。他凭什么能当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我这里是公认的全国首富村,可这些年我连个人大代表都当不上!”

4.2

      有一群北京的作家曾兴致勃勃地来大邱庄参观采风,但禹作敏根本不见,让人传话:“要写就写一句话: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但他后面还加了一句:“没有禹作敏,就没有大邱庄。”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些县长,包括厅长、局长,禹作敏自然都不放在眼里,经常对他们进行抱怨和指责,而碍于大邱庄和禹作敏在全国的名气与“窗口示范”作用,很多干部也不敢多说什么。

进入大邱庄的牌楼,当初禹作敏规定:无论什么人,到牌楼前必须下车,换坐大邱庄的迎宾车才能入内

4.3

       但对于一些对禹作敏有用的地方干部,他还是花心思的。他甚至把这当作经验公开介绍:“大邱庄住着工商、税务、派出所的5个人,还有银行的人。法院帮我要款。他们的工资半明半暗,两头都拿工资,派出所所长的工资由我开。”

       不仅如此,禹作敏还自己出任大邱庄派出所指导员,把全村的“经济警察”编制扩充到100人,然后把自己的亲信提拔为治保主任。

       曾有一名香港记者和他开玩笑:“听说您是这里的‘土皇帝’?”

      禹作敏的回答是:“去掉‘土’字,我就是皇帝!”

       既然是“土皇帝”,他在大邱庄的行事风格,就可想而知了。

4.4

       1990年3月,大邱庄工业公司副总经理刘金刚的司机高玉川说了一句:“禹书记的女儿出嫁,在县城盖小洋楼花了不少钱。”

       结果这个司机被审讯拷打,被逼得服毒自杀(未遂)。后来禹作敏得知司机这句话是从刘金刚那里听来的,又开始追究刘金刚的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张玉英劝他“不要兴师动众”,禹作敏指责她“没人心”,很快就以“与党委不保持一致”为名,逼她搬出了“人才楼”,住回普通农民家。

4.5

       1990年4月,禹作敏的侄女说大邱庄家具厂的副厂长刘金会曾猥亵她,禹作敏立刻派人把刘金会痛打一顿,并在大街上把刘金会的父亲刘玉田拦住痛打,结果导致刘玉田在街上被活活打死。

       在7名打人凶手全部落网并被判刑后,禹作敏认为是司法机关不给他“面子”,召开全厂大会声讨刘玉田,鼓动职工说“刘玉田早该死,有水平的可以上台揭发,没水平的可以骂大街”。他还组织2000多名群众投书司法机关提抗议,停止刘家7人在大邱庄所属企业的工作,对刘家亲属的住宅进行监视,限制他们与外人接触,不许他们出村。

       当时很多知情人都知道,禹作敏再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5

5.1

       1992年11月,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大邱庄华大集团公司总经理李凤政,就是被禹作敏认为“谁都不怕,就怕我”的人,忽然在会议桌上病故,只有45岁。

       李凤政一死,揭开了华大集团公司一个高达3亿元的债务窟窿:2亿元是银行贷款,1亿元是欠的外债。由于李凤政是禹作敏的亲信,所以平时没人敢问、没人敢管,直到人死,大家才发现这个窟窿已经那么大了。

5.2

       很快,关于华大集团公司领导层贪污的事被人报了上来。禹作敏大怒,召集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开会,说领导层都是“败家子”,是来“糟蹋”大邱庄的,并且单方面忽然决定,撤销整个华大集团公司,资产并入其他四个公司。

       与此同时,禹作敏让人准备好了皮鞭、电警棍等工具,开始对华大集团公司9名副总经理动用“私刑”逼供。禹作敏让人在大冬天剥光被审讯人的上衣,自己带头上前抽耳光,要求对方承认自己有经济问题或生活作风问题,然后录音录像。对于不肯承认者,他就动用皮鞭和电警棍——谁打人出手狠,他当场奖励现金。

在大邱庄内建造的“九龙壁”当时引来众多议论,禹作敏在“九龙壁”后亲笔题词

5.3

       就在处理“大窟窿”的同时,禹作敏还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

       11月27日,北京市国家安全局第三局干部学校的老师及学员20余人到大邱庄参观。在一家商店里,有学员因为询问价格、产地等问题与商店经理石家萍发生争执,结果师生们被强行扣押7个小时,其间多人被揪头发、抽耳光(导致耳膜穿孔),最终由带队老师程钢违心写下“悔过书”后才被放出。

       终于,12月13日,在处理华大集团公司“贪污案”时,有一名员工被打死了。

5.4

       这名员工名叫危福合,26岁,1990年从河北慕名来到大邱庄工作,1992年开始负责华大公司养殖场的基建,同样被列入了“怀疑贪污”的名单。13日下午,危福合被大邱庄万全集团公司经理部经理刘云章叫到公司三楼交代“贪污问题”,危福合拒不承认,随即被剥光上衣鞭打、电警棍击打,整个审讯一共持续7个小时,先后有18人参与殴打。

       晚上10点左右,危福合停止了呻吟,打手们这才慌神,将他送入医院,不久后危福合抢救无效死亡。

5.5

       出事之后,禹作敏没有选择劝参与人投案自首,而是轻描淡写地给静海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我们这里死了个人,在审查他经济问题的时候,忽然冲进来一群人,把他打死了,要不你们来一下?”

       随后,他们串通好了口供,清理了现场,同时伪造了两页危福合的口供,并赶到医院找到危福合的尸体按上手印。

5.6

       但警方到达后发现,危福合身上长达7个小时殴打导致的伤痕,以及现场的脚印等细节,完全不能支持禹作敏说的“突然闯进20多个人把他打死了”的说法。

       得知消息后,禹作敏立刻安排带头打人的刘云章等人外逃。

       12月15日,天津市公安局派了6名刑侦技术专家,乘坐警车进入大邱庄,准备进一步勘查危福合被殴打致死一案。此时的禹作敏又做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行为:扣车!扣人!

5.7

       6名执行公务的干警被几十个大汉锁在了楼里,楼道的铁闸门被锁死。第二天,禹作敏让人把两名带队的干警叫到办公室,大发雷霆:“你们为什么没通过党委就过来了?不就是打死个人吗?”

        6名警察被扣押13个小时后,在天津市市长聂璧初的亲自干预下,禹作敏才下令放人。

       与此同时,禹作敏又进行了一系列操作:

       把危福合的家属从河北老家叫来,拍出6.5万元,要求他们保证:把尸体拉回老家火化,再也不来大邱庄。

5.8

       禹作敏安排刘云章等四人前往山东,然后又转移到江苏、浙江、安徽、广东等地四处藏匿,其间还把他们秘密接回大邱庄过1993年的春节,整个过程中大约花费16万元。

       但禹作敏下令扣押公安干警一事,已经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和震惊。1993年2月中旬,天津市人民检察院认为,对刘云章等四名重大嫌疑人应依法予以逮捕,于是函请公安机关协助通缉归案。

5.9

       2月17日,天津市公安局一共派出了400名干警前往大邱庄,因为大邱庄的治安派出所原本拥有15支枪和2000发子弹——这个派出所被撤销后,大邱庄拒绝上交武器。庄里还自办了猎枪厂。

       事情走到这一步,但凡禹作敏能稍微清醒一些,也该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但他并没有。

6

6.1

       2月17日上午,400名公安干警在离大邱庄3公里处待命。

       天津市、静海县公安局和检察院的相关领导同志先行进庄,专程向禹作敏说明情况。在会议室,禹作敏夹着烟,跷着二郎腿,明确表示不同意干警进村执行任务:“(会不会)发生矛盾冲突,你们不敢(担)保,我也不敢(担)保。群众不懂法,我也不懂法,我负不了这个责任。”

6.2

       与此同时,在大邱庄内,大批工人开始集结和巡逻,他们大多手持铁棍;在庄内各个路口,汽车、拖拉机、马车以及油罐车被开到一起形成路障,全庄人都被动员起来,与庄外的公安干警形成对峙状态——而此时,两名犯罪嫌疑人就藏匿在庄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避免酿成冲突,最终天津市公安局决定只留下30名干警待命,其他干警当日返回。

6.3

       但第二天上午,禹作敏召开了全村大会,声称市里共派出1700多人的部队,携带小钢炮、催泪弹和警犬到村里搜查。他称“我怀疑这不是来破案的”,并要求村民一起“包围总公司”和“包围大邱庄”。最后,他宣布全村放假一个月,工资照发,他自己“临时辞职”。

       会议结束后,大邱庄内群情激昂,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大量人员手持器械在街头聚集,要求市县相关领导给出说法。

6.4

      但这次天津市委没有让步,要求在2月19日18时前,执法人员必须进入大邱庄执行公务。

       到了当天17时,禹作敏终于同意20多名执法人员进村张贴通缉令和去通缉犯住所搜查,但他派出了十几辆豪华轿车到村头表示“欢迎”,并动员大量群众随时“簇拥”执法人员。

6.5

       2月21日,禹作敏让人印制《天津市出动千余名武装警察包围大邱庄的事情经过》,向外地和社会上散发,称警察来大邱庄“绝非为了缉拿几个嫌疑人,而是冲着全国第一村——大邱庄来的”,“是冲着改革事业的”,所以他们要“向全国人民讨一个公道”。

       但禹作敏没有想明白的是:他越是如此,天津市委就越要一查到底。

6.6

       1993年3月中旬,在专案组排查出800多条线索并在全国各地撒下天罗地网之后,四名案犯中的两人先后落网,另两人投案自首。

       到了4月上旬,禹作敏的犯罪证据也基本上被调查清楚了。

       4月15日下午,禹作敏接到通知:天津市委书记高德占请他到天津市俱乐部谈话。

6.7

       考虑再三,禹作敏带了贴身保镖和三名亲信一起前往。到了俱乐部门口,禹作敏被保安告知只能一人进入。禹作敏依言进入俱乐部,发现等在房间里的并不是天津市委书记,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

       干警向禹作敏出示了拘留证,禹作敏低下了头。

6.8

       8月23日和24日,天津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禹作敏和7名同案犯所犯罪行进行公开审理,并于27日做出一审判决:

       禹作敏犯窝藏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犯妨碍公务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犯非法拘禁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犯非法管制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最终,禹作敏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20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7

7.1

      刚刚入狱的禹作敏,其实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我好歹也是全国政协委员,抓我不需要人大开会通过吗?”“和我关在一起的都是犯人吗?为什么必须按时睡觉?”“我又没杀人,为什么我也有罪呢?”

7.2

       在生活上,他一开始也有很多不配合的地方:不愿意理发,不愿意吃监狱提供的伙食,必须要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刚进去的时候,他对监狱管教干部罗振岭说晚上饿,睡不着,罗振岭就用禹作敏家里送来的一点钱给他买点桃酥什么的,买完和他核账,他非常不耐烦:“算了算了,这算花钱吗?我听见1000元以下的就烦!”

7.3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禹作敏对监狱的生活开始习惯,也开始服从,并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思想上的,也有历史的。大邱庄发展起来了,我的脑袋膨胀了,忘掉了法律,忘掉了精神文明。一直到被逮捕时,我还是糊里糊涂的,我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严重的犯罪。”

禹作敏在法庭上

7.4

       为此,非常善于总结口号的他给自己也总结了一句:“改革路上致了富,法律路上迈错了步。”

       禹作敏原先对自己出狱的时间非常乐观,刚进去就开玩笑说“我今年是回家过年了”,他还曾对一个被判了5年刑期的狱友说:“别看你(的刑期)是5年,但我肯定比你出去得早。”

       随着希望的破灭,他的情绪也渐渐低落起来,他想不明白:当年费尽心机编织的“人脉关系网”,怎么一点用都没有了?

7.5

       但相关部门对禹作敏还是照顾的。

       因患有神经衰弱和心脏病,禹作敏入狱后的第五年被允许在天津市天河医院保外就医,住的是套房,且可以把老伴接过来。1997年,禹作敏的母亲过世,他也被允许去探望。

       但是,过于峰回路转的人生,对禹作敏造成的冲击还是相当大的。

8

8.1

       1999年10月3日,69岁的禹作敏在天河医院去世。不少媒体报道的是“禹作敏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但当时《南方周末》在10月5日的报道是《禹作敏病逝》,称其是“心脏病突发死亡”。

       而天津方面和大邱庄给出的说法也都是“禹作敏绝非自杀”:“禹长期患有神经衰弱,非常需要依靠服用镇静剂入睡,长期较大剂量服用安眠药,导致心脏病加重。”

8.2

       不过《南方周末》10月22日的报道标题是《禹作敏去世》。禹作敏于10月4日在静海县被火化,骨灰被运回大邱庄,在家摆了三天。按照大邱庄的习俗,不管谁家有人过世,大家都要送钱随份子,但是禹家的子女拒绝了所有份子钱。禹作敏的骨灰随后被葬入村头祖坟,与妻子合葬。墓碑大小规格,与常人无异。

馒头说

A

       现在在“百度百科”上搜索“大邱庄”词条,多少还能了解到这个镇现在的情况。但在“荣誉称号”那一栏,只留下了一条:“2016年12月7日,大邱庄镇被列为第三批国家新型城镇化综合试点地区。”而在30多年前,大邱庄的荣誉称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其中最亮眼的,莫过于“华夏第一村”和“中国首富村”。

B

       如今,这些称号,没有人再提了。即便提起,也是一阵唏嘘。禹作敏算不算“能人”?我觉得,当然算。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个“浑人”。禹作敏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也乐得以“浑人”形象自居——或者说,他认为这才是中国农民最质朴的形象:不脱皮鞋就上沙发盘腿坐,吸烟不用烟灰缸而直接把烟灰掸在地毯上,不讲道理、不理规矩……

C

       他在1992年3月1日的《经济日报》上写过一句“春节寄语”:“大邱庄最大的贡献,是给中国农民长了脸。”

       禹作敏是想代表中国农民的,但中国农民真的像他那样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禹作敏有很多问题,有人说,他最大的问题是不懂法——但禹作敏最终以悲剧收场,仅仅归咎于他一人不懂法?

曾经有人问他:“就没人和你说过法吗?”

禹作敏的回答是:“谁敢和我说?”

D

       没错,或许他的亲戚、亲信、下属出于怕他或想讨好他的原因不敢说,但那么多的政府相关职能部门,为什么就长期没有一人敢说,没有一人敢管呢?

        我曾经去另一个很有名的“致富村”参观过。在报告厅,那位带领全村致富的书记做了热情洋溢的报告,强调是“党的政策好”以及“全靠大家一起干”。散场后,大家走向报告厅外的三部电梯准备下楼,我和几个人看到一间电梯门打开,正要往里走,却被两名“礼仪小姐”礼貌拦住:“对不起,我们×书记不喜欢别人和他乘同一部电梯。”

E

       说话间,那位书记昂首挺胸走了进去,旁边人弯腰帮他挡住电梯门,恭敬地给他一人按下楼层,然后关门——电梯外都是排队等候的人。

       申纪兰第二次去拜访禹作敏的时候,对一个细节印象很深:在通往禹作敏二楼办公室的楼梯周围,装了无数面水银镜子,让她有点“头晕目眩”。

       很可惜,禹作敏似乎只是用镜子来装饰。做领导干部的人,时时刻刻都需要镜子。当然,有镜子还不够,还需要笼子,关权力的笼子。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或是未来。

本文主要参考来源:

1.《国法不容——禹作敏犯罪纪实》(徐如俊、张宿堂,《人民日报》,1993年8月28日)

2.《禹作敏等八人窝藏、妨害公务、行贿、非法拘禁、非法管制案》(《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公报》,1994年02期)

3.《禹作敏何以成为正反两个典型》(田聪明,《百年潮》,2009年01期)

4.《禹作敏:去了“土”字就是皇帝》(辛卿,《商业文化》,2008年11期)

5.《禹作敏:服刑的日子》(任庆起,《法学天地》,2001年09期)

6.《禹作敏是自杀还是病逝?》(东君,《新闻记者》,2000年01期)

7.《大邱庄“庄主”禹作敏兴衰谜》(范银怀,《炎黄春秋》,2000年01期)

8.《申纪兰和禹作敏的三次会面》(麦天和,《政府法制》,2000年07期)

9.《禹作敏生前身后事》(张蕾、和平,《四川监察》,2000年03期)

10.《今日大邱庄》(李漠,《小康》,2007年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