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限戏鲸习读专用

一

1.

在上大学以前，我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辍学了一段时间，每日为了生计到处奔波。当了一段时间的饭店服务员，我愈发感到人生无望，我不知道如果不读书，我还能去做什么。但更实际的问题是：我只有先挣到钱，才能继续学业。

某天和初中同学阿豪在QQ上聊天，说起了我的近况，他没有像其他人对我的遭遇表示惋惜，而是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们公司在招人事专员，好好干，一个月四五千不是问题。”

2.

那时候是2010年，四五千块的月薪属于非常高的，我遇到的所有人，工资没有超过三千块的。因此，我对阿豪话的真实性存疑。他是那种典型的坏学生，初一下学期阿豪偷家里的钱离家出走，半个月后才被警察找回。初二时出去打群架，用西瓜刀砍伤了某个学校高二的学生，此后他离开学校，成了街头的小混混。我偶尔会在校门口遇到他，他和一群比他大好几岁的人围在一起抽烟，仰起头把烟圈吐向空中。

阿豪像看出了我的疑惑：“来我们公司看下吧，到时候你再自己拿主意。”

3.

我在网上检索了“人事专员”的工作内容，怎么看都比服务员有前途，但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我只是一个高中辍学的未成年人，人家会要我吗？

阿豪说没关系，鼓励我去面试。事后我才知道，我只要成功入职，他会有五十块钱的奖金。

那天下午，我把平常舍不得穿的牛仔裤和衬衫翻了出来，梳洗一新，随即赴约。面试的地方在SX广场一栋写字楼的二十四层，我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在我当时看来很严肃的职场之地，电梯越往上升，我越紧张。好在出了电梯就看到了阿豪，我才不至于太过慌乱。

4.

屋子大厅很空旷，靠窗户的位置并排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前有个主管模样的人在用笔记本电脑斗地主，旁边桌子前有个年轻人正在面试两个男人，有个应聘者西装革履，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不知道面试官和他说了什么，他的笑容很勉强。在面试官和主管身后叠着两堆塑料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预想的格子间配电脑的布局并未出现。

面试的过程出奇地顺利，那位面试官并没有为难我，但也没有过多和我聊公司的情况，只是说稍后会有老同事带我熟悉一切。但工资待遇他和我说得很清楚，并不是阿豪说的那样四五千，底薪只有八百块，外加不定额的奖金提成。

5.

我婉言向阿豪表示，他欺骗了我，阿豪很无语的样子：“不然你以为呢？再说了，底薪就和你当服务员一样多，再怎样都比以前强，端盘子端一辈子？”我沉默，他似乎说得很对。

阿豪开始给我介绍工作内容，并递给我一张十六开大小的铜版纸印刷的宣传单，上面详述了公司要招聘的职位和条件以及薪资待遇。

公司全名是某某娱乐管理公司，旗下有不少酒吧KTV和娱乐会所，他们一般统称夜场，这些地方常年需要公主、佳丽、销售经理、服务员等岗位，因为流动性比较大，人事专员的主要工作就是满世界去找符合这些岗位需求的人。

6.

“原则上只要18岁以上28岁以下的漂亮女孩，超过年龄的除非特别漂亮一般都不要，招聘一个公司奖励两百块。”阿豪其实才来不到一个月，但样子非常老道。

我又看了看宣传单上的其他岗位：“人事专员、保安、清洁工、厨房杂工什么的呢？”

阿豪又是那副老道的样子：“这些岗位不经常缺，再说招聘一个才五十块，难得搞。”

我陷入深思，这并不是我所喜欢的一份工作，甚至有些厌恶，但我觉得那时候好像并没有其他选择。

二

7.

正式上班，我才知道面试那天看到的那堆塑料椅子的用处。公司的人事专员很多，且都是刚招进来不熟悉业务需要培训的新人。大家把椅子摆在大厅的中央，坐在上面手上拿着本子和笔，培训的人在前面墙上挂个小黑板，他一边讲我们一边刷刷地在本子上记着要点。

他给我们培训了招聘方式，网招和路招两种比较常用。网招就是去网上发帖子或者去查看求职人的信息，条件可以的话就拨号码过去约来公司面试。路招比较狠，拿着宣传单，去商业街区物色合适的女孩子，然后跑上去以最快的时间表达清楚你是谁要干吗，强调这个工作有多挣钱，如果女孩子没有明确的反感和躲避，一定要死缠烂打，最好把女孩子带回公司让主管面试，实在不行也要记下电话，方便以后回访。

8.

我听得胆战心惊，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工作。但周围的人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本子上记着培训官说的要点。

下午开始实战，我没有经验，阿豪和另一个叫晓峰的人带我，晓峰干了半年，经验十足。他给我打气：“工作方法很简单，碰到那种年轻好看身材不错的女孩，就上前把公司的宣传单递过去，和她们说佳丽和公主是做什么的，每个月能挣多少钱。大多数人比较反感，这时候不要怕，脸皮一定要厚，跑到她们前面去，跟随她们的脚步，继续介绍，重复佳丽和公主每个月能挣到的钱数。如果有人接过了你手上的单子，那就成功了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就看你的口才了。她们入职上班两个星期后，一个人你就能拿到两百块奖金。”

9.

我看了佳丽和公主的薪资待遇，月薪八千到一万，甚至更高。工作内容是照顾客人，陪客人喝酒，偶尔推销酒水。但我知道，她们的工作并不会这么简单。我问晓峰：“我们公司下面的那些酒吧KTV娱乐会所什么的，是不是很干净，没有那种服务啊？”他哈哈大笑，连摇两次头，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夜场是干净的。”

阿豪看到了我脸上的难堪，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的，干一段时间脸皮就厚了。”

10.

这时，前面走来两个挽着手年纪不到20岁的女孩，晓峰挺了挺身子：“看我给你示范一下。”他迎上去，微笑着把手里的宣传单递到女孩的手上，口里连珠炮似的说着：“两位美女你们好，我们公司在招聘佳丽和公主，一天只需要工作五个小时，轻轻松松月收入就能到八千一万，了解一下吧。”

两个女孩看起来比较单纯，不好意思拒绝，惊讶地看着晓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阿豪见此状态，拉着我围了上去，继续在晓峰话的基础上添油加醋：“是啊，很多人都找不到这种工作，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能挣到比其他职业多许多的钱。”两个女孩就像猎物一样被我们围在中间。

11.

其中一个女孩问道：“佳丽和公主是做什么的啊？”晓峰说：“佳丽就是陪客人喝酒聊聊天，我们的客人都很大方，能拿到不少小费。公主主要负责一个包房，为包房里的客人服务就行。”

其中一个女孩问道：“工资都是怎么算的啊？”晓峰向我翘了下脑袋，一副“看，多容易”的表情，回答道：“薪资不固定，主要收入来源是酒水的推销和客人的小费，但一般人最少每月都能拿到七八千，公主固定工资比较高，基本月薪能达到七千块左右，但相较于佳丽，各方面条件和要求也比较严格，比如身高、口才等硬性能力。”

12.

女孩和另一个女孩说：“看起来还不错。”阿豪借此机会说道：“可以去我们公司了解一下，会有面试官详细和你们介绍，就在前面那栋写字楼里，也不耽误多少时间。”两个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三个带着她们往写字楼走的途中，晓峰示意我上去和她们说说话，了解下年龄、学历、如今工作与否等基础情况。我内心忐忑，一颗心怦怦乱跳，但因为第一天工作，不能因不敢而丢人，便厚着脸皮上去问道：“能问一下你们现在的年龄和学历之类的情况吗？”其中一个女孩见我说话战战兢兢，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善意，回答我道：“我18岁，她19岁，我们中专毕业，刚来这个城市，正在找工作。”我哦了一声，一旁的晓峰朝我使眼色，叫我继续和她们说话，我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还能继续说什么，还好这个时候电梯来了，我们便乘梯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