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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物本·【知音真实故事】12·一场省钱的葬礼
作者:机智的蜻蜓
排行: 戏鲸榜NO.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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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转载】读物本 / 现代字数: 9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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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二次创作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国民期刊《知音》旗下新媒体,每一个故事都来自亲历者的灵魂深处。仅限习读,如侵联删。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5-04-23 19:35:47
更新时间2025-04-17 19:0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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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一场“省钱”的葬礼(轻纪实)

1

11月23日,父亲带着我们去参加幺舅婆的生日,路过表姑家的时候我们去看望卧病在床的四舅公。两年前他突然中风,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两个月前有越发严重的迹象,房东怕他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把他和表姑赶了回来。当年表姑把四舅公从四川接过来的时候她公公婆婆非常反对,一家人住在一起很不便利,表姑便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和四舅公一起住,顺便照顾三个读书的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四舅公坐在老式的床上,那张床应该有很多年历史了,木质的床身已经变成了灰色,原木颜色不知凋零在了哪一年。床没有靠背,好比一张长方形的平板,不过四周有凸出来的作为防止半夜摔下来的木沿。四舅公靠在墙上,头上戴着一顶内置绒毛的皮帽,因为脸实在太瘦了,帽子显得特别宽大,用晚上吃饭时幺舅婆的话说:“他就像骨头被皮包着的一样,没有一点点血肉。”

2四舅公眼神呆滞地环顾进来的我们几个,表姑大声地向他介绍谁是谁,我们也依次叫他,但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我们了,像看闯入者一样充满疑惑且陌生地看着我们,即使偶尔开口说一两个词也像囫囵吞枣一般,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数床被子,被子上还搭着一件表姑的毛皮大衣,床边放着一个上厕所的和婴儿椅差不多大小的木质器具,木板上刻着一个蹲位的形状,木板离地面有些距离,下面应该是放东西接排泄物之用,因为在它旁边不远的地方还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红色小塑料桶。

表姑父从广东回来了,他正在忙着什么,其间从四舅公的房间里路过几次,脸上看不出表情,也没有和我们说话。我还见到了表姑的婆婆,我们这么多人她根本就没抬头看我们一眼,眼睛瞟着地,脸上的表情很冷。

3我们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走时我给四舅公打招呼,他应该是没听清我叫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我挥手,眼神随着我走出房间。

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四舅公。

幺舅婆的生日坐了四桌,在饭桌上她问我们去没去看四舅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便又开始吐槽:“他们啊,什么肉都不吃,也不吃盐,每顿只喝水。”父亲就开始笑,幺舅公夹了一块肉边啃边说:“和他们说了无数次,这么大年纪了,什么好的都不吃,还能活多久啊。”这里的他们包括四舅公,表姑及她的父母,还有我奶奶,他们信奉基督教,尊崇简单的生活,拒绝一切肉类,只吃素。为此没少遭周围的人尤其是亲戚的白眼。

4每年过年回老家,这都是饭桌上必不可少的话题,吐槽他们成了家族里一件政治正确甚至能给人带来乐趣的事情。拜年吃饭时分成两桌,我们的桌子上大鱼大肉,觥筹交错,与席的人用主观和曲解的论点聊各种各样的话题,笑容得意。而他们的桌子上只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素菜,大家围坐在一起非常安静地吃着饭,即使说话也是很正常的分贝。

父亲兴致来了会跑到表姑的桌子上再次劝她:“你有三四个娃儿正在长身体,身边还有四舅舅,这么大年纪了,要吃点好的,不要去省那点钱。”表姑一边笑一边吃饭:“这和省钱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们有自己的信仰。”父亲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这两年已经没人再劝他们了,只是吐槽还在继续。

从幺舅婆那里吃完饭回到家,父亲说:“我觉得四舅舅可能过不了这个年。”

2

51月26日是农历大年初二,早上我被妹妹叫醒:“四舅公走了,奶奶已经过去了。”

四舅公是奶奶的四哥哥,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一直到彼此长大有了各自的人生归属,20多年前我们从四川搬家到湖南他们才第一次分别。奶奶当时拉着四舅公的手哭得很厉害,以为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我起床的时候父亲和爷爷正在菜园的鱼塘里打鱼,他们很早就起来架起了机器,把水抽干后穿着下水皮裤下去捉鱼了。当时新冠肺炎的消息还没有后来报道的那么严峻,我几乎每天都往家人群里发官媒的消息和各地感染病例,没有一个人搭理我,父亲还说是谣言,后来又觉得是阴谋论。我昨晚提议不要打鱼,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最好好好休息,父亲厉声辱骂,认为我是想逃避劳动。

6父亲男权思想严重,且有一些迷信,前几日弟弟的女朋友有感冒的症状,我有些担心,因为在从重庆回来之前,他们和从武汉回来的人一起吃过饭。弟弟的女朋友想去医院看看,父亲满脸不爽:“感冒而已,大过年的去什么医院。”她只好作罢。等到下午,弟弟最终还是带着她去了医院,很幸运,检查结果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她那位从武汉回来的朋友也自我隔离在家,花钱请医生上门检查,并未感染。

吃完早饭后,我们去往表姑家,父亲居然掏出来了一个N95口罩戴上,我想起他之前面对疫情的态度,觉得好讽刺。妹妹告诉我,这个口罩是上周他去参加表叔第三次婚礼时表叔送给他的,并说了最近疫情的情况,还叫他准备口罩,他只是笑了笑。

7在去表姑家的路上,父亲嘴里一直在嘟囔着说他刚起床就去了表姑家看四舅公,结果表姑家大门紧闭,根本就不欢迎他,他一个人都没见到就回来了。他脸上露出一副耿耿于怀外加被忤逆了的神情。

实际情况是,因为疫情关系,表姑家怕村里人聚集到家里来,四舅公凌晨3点去世之后他们就把门关上了,只通知了亲戚们。也是从当天早上开始,村里的高音喇叭便响了起来,外加村委会的人骑着摩托车挨家挨户进行宣传,叫大家戴好口罩,不能扎堆,做好洗手等防护意识。

四舅公的遗体躺在床上,脸被一张毛巾盖着,床上的被褥有些乱,像是被好几双手翻过,他的床边幺舅公和五舅公(表姑的父亲)表叔(表姑的哥哥)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围在一起烤火,后来我知道那是教会里来的人,并代表教会送了1000块钱作为四舅公的丧葬费用。让我有些欣慰的是,他们都戴着口罩,包括走来走去忙上忙下的表姑。

8奶奶和其他人在另一个房间,我走过去她朝我靠了过来,轻轻地搂了搂我的腰。比四舅公小3岁,75岁的奶奶已经变得非常瘦小,身高只及我胸口的位置。表叔给了她一个口罩,但她没有戴好,嘴巴上半边露在外面,我帮她梳理好口罩,看了看她的眼睛和表情,没有我担心的忧伤过度的模样。她的阿尔茨海默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记忆还比不上鱼,这一秒叮嘱她的事情下一秒就忘记了。我不知道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幺舅婆问我去看没看过四舅公,我说他脸盖着的,我不敢动,怕对逝者不敬,她瘪了瘪嘴:“刚才没盖上,我看了一眼,吓死我了,嘴巴张着,牙齿露在外面。”转眼看到我戴着口罩,便又找我要,我说只有一个,她咳嗽了一声,朝旁边吐了一口痰。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9我问她为什么幺舅公有口罩而你没有呢,她说女儿给她准备了三个,但她都送给来参加自己寿宴的妹妹一家了,他们要开车回福建。

鱼塘的鱼还没有打完,简单聊了几句父亲就把我和弟弟叫回去了,其实我还是想在这待会儿的,和表姑聊聊,陪陪奶奶。但父亲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绝对权威,有什么事情大家都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谁敢对他的话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动怒,说出非常难听带有侮辱性的话。

我走时,奶奶靠在表姑家大门的门框上看着我,她的下半边脸淹没在口罩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悲伤,是我刚刚帮她梳理口罩时没有的那种悲伤,像失去了半边天的那种悲伤。

我好难过,真想上去抱抱她。

3

10奶奶出生于二战结束那一年,她们家总共有六个孩子,本就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她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后,所有压力全堆在了母亲身上,生活就变得更难了。

奶奶小学一年级没读几天就被母亲拽回了家,她母亲很严厉,每个孩子必须干一定量的农活,不干活的人没有饭吃,稍不慎就会挨打。

凌晨五点钟他们几个孩子还在推磨,奶奶推着推着睡着了,她母亲二话不说,扯起红薯藤就打。那玩意儿打人很疼,我小时候也被奶奶用它打过,打一下身体就会出现一道红印,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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