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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州令·吹梦到伊州（下）
第六章
1.
北朝都城名为宣宁，年谷丰稔，百姓殷富，家家安乐。
柳梦闲与姚金娘漫步于此，更为真切地感受着北朝国的政修人和。而一直嚷着要来宣宁的周颂，果真趁大伙还在客栈歇息时便抢先出了门。
“周小哥还真是一进城就不见人影了呢。”姚金娘打量着街边的店铺，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
藏在话里的机锋却直入柳梦闲耳中，她莞尔一笑，回道：“若是没有姚老板的鼎力支持，周颂又怎能得偿所愿？”
“宣宁城是个好地方，可奴家跟着戏班走南闯北来此也不是头一回了。此番却比往常更期待一些，不过是因为我和柳先生一样，”她惯常压低嗓音，似笑非笑着，“想看看周小哥来宣宁城到底要做什么。”
2.
柳梦闲抬眸睨她一眼，未作辩驳。她对周颂，虽是信赖居多，可也从未放下那份怀疑。周颂有着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坚定强韧，却又仍保留着少年的稚气率真。他绝非城府深沉之人，心里却像是藏了天大的秘密。而她，一直在等他亲口告诉自己。
踏入宣宁的那一刻，柳梦闲望着周颂骤然亮起的双眼，心知她等的答案终于要来了。
“逛了这么久也累了，去那边坐坐吧。”姚金娘见她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也不等她回应，径直揽着她的胳膊进了茶楼。
茶香袅袅升起，柳梦闲透过水汽迷蒙望着热闹的街景，恍然忆起与周颂的初次见面。
那时她听从两位堂主之命，着手准备游历四国之事。同行之人是摆在她眼前的第一件要事，思来想去还是先向堂内习武的同门打探了一番。
3.
素来与她交好的同门暗中帮她物色了三个人选：孔武有力、为人豪爽的男刀客，狡猾善谋、以暗器见长的女贼，以及剑术精纯、活泼率真的少年。
柳梦闲甫见到这三人，便直接选择了排在最末的周颂。少年眸光澄澈而坚毅，一如他手中长剑，危险而又直白。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周颂对济世堂极感兴趣，单凭“济世堂”三个字便毫不犹豫地甘愿护卫柳梦闲游走四国。年纪尚轻已是剑术精湛，天真稚气却又坚决果断，这样的周颂到底所图为何呢？
一盏新茶饮至无味，两人相偕回返。而赶在她们之前抵达的，是北朝国君下令春秋班进宫献曲的旨意。
柳梦闲从令班主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不禁与姚金娘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4.
献曲当天，春秋班一切准备停当。周颂则兴致勃勃地邀请柳梦闲一同去看热闹，仿佛在他眼中进宫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柳梦闲欣然应允，两人排在春秋班的末尾，一行人在宫中侍卫的引领下进了宫门。
北朝皇宫虽也是美轮美奂，可比之川岚，实在是简朴得很。看来北朝国君确是一位勤政爱民的明君。
“柳姐姐，请跟我来！”周颂扯着柳梦闲的袖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
柳梦闲瞟了一眼跟在宫中内侍身后的春秋班众人，毫不犹豫地随着周颂走向另一个方向。周颂对北朝皇宫的熟悉令她咋舌，不对，不只是皇宫，应该说是整个北朝国。
推开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周颂停在门边请柳梦闲先行。柳梦闲声色未动，从容而入。窗明几净的屋子里，坐在正首之人似是早已静候多时。
5.
此人一身明黄龙袍，必是北朝国君洛庚无疑。柳梦闲心口一窒，正要施礼，却听他温声言道：“冒昧相邀，实在是唐突了先生，还望先生莫怪。”
身后的周颂已关好房门走过来，不仅没有向洛庚施礼之意，反而径直请柳梦闲落座。此举倒是将柳梦闲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直接推翻，周颂莫不是在为北朝效力？
洛庚与周颂对视一眼，才不疾不徐道：“柳先生可知兵者、剑门？”
这个在江湖中隐匿多年的帮派让柳梦闲忽地沉下心来，她想起自己曾在书中所读。
昔日有言：兵者齐聚，风云变色。济世倾动，朝堂覆灭。
天下江湖，帮派林立。十八般兵器中的大多数也都各自独立为不同的门派，如剑者、刀者，又如枪者、奇门……而他们被统称为——兵者。兵者中历来以刀、枪、剑三者最强。
6.
但近百年来，济世堂日渐强盛，而兵者却是江河日下，几近途穷。
“难道周颂是剑门的人？”柳梦闲看向周颂，联想先前种种恍然大悟。
“柳先生果然聪慧。”洛庚满意地轻轻颔首，不无骄傲地扬眉笑道，“周颂乃是我剑门第三十六代剑者至尊。”
北朝国君居然也是剑门中人？柳梦闲按住心底翻涌的思绪，耐着性子听周颂将整件事的始末娓娓道来。
百年前，兵者遍布江湖，帮众逾百万，可将整个武林都握于掌心，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可与之抗衡。然始终无法统一于一门管辖，只得每五年召开一次兵者大会。
五年一度的兵者大会，不仅为联络兵者之间的感情，更是十八般兵器得以重新排名的最佳时机。刀、枪、剑三门实力最强，也常常为此争斗不休。只是谁也不曾想过，兵者竟会因一次内斗而彻底分崩离析……
7.
原本为了避嫌，兵者皆是独立于四国之外，不受皇命所牵制。可那时危在旦夕的剑者至尊为了保住剑门，不得不暂且依附于北朝国君。
好在北朝国君开明，不仅默许了剑门独立存在，还为了复兴剑门而费尽心力。周颂便是被洛庚从世家子弟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尚在孩提之年已被直接送去了剑门。
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惊人的刻苦勤奋造就了如今的周颂，他知晓每一招剑法如何破解，却不知该如何让剑门强大起来……
“我想起了临渊尊主的事，后来才下定决心去济世堂试一试。”周颂专注地望着柳梦闲，眼睛里像是藏着十二万分的期待。
8.
“易堂主？”平素最爱翻阅典籍的柳梦闲对剑门之事并不陌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终于想通了他为何最终会想到济世堂。
说起来，剑门与济世堂还有一段隐秘的往事。若非她一直被两位堂主作为接班人培养，这些秘史她绝不可能知晓。
济世堂是由奇女子将离一手创建，最初也不过是个收养孤老的小院子。后在其女易蓝芷手中发扬光大。
年幼的易蓝芷接掌济世堂时亦是举步维艰，为了保住娘亲一生的心血，只得扮作少年模样以临渊之名拜入剑门。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便一跃成为新的剑者至尊，兵者中若论铁腕冷情无人能出其右。
9.
又有谁能料到，剑门的临渊尊者，便是济世堂的堂主易蓝芷。可没几年她便将剑者至尊传位于岁宴，专心打理济世堂。而她的夫婿风衍，亦曾是举足轻重的刀门长老。
如今剑门有难，若求助于济世堂，焉有旁观之理？
柳梦闲扫过周颂，最终看向洛庚，沉声问道：“剑门希望柳某做些什么？”
“柳先生言重了。”洛庚朗声笑起来，起身与周颂一同走到柳梦闲身旁，“剑门只想做济世堂的朋友。”
“柳某不能左右济世堂，”柳梦闲也站起身，抬眸望着少年清澈的眼波，缓缓笑起来，“但周颂永远是柳梦闲的朋友。”
第七章
10.
半个时辰后，浮戏园里响起锣鼓声声，姚老板踩着鼓点粉墨登场。
柳梦闲与周颂坐在洛庚身后，安安静静地看戏，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事毕，洛庚对春秋班大加赞赏，赏赐自是不必多说，还命人修书与南夕国君，为戏班在南夕提供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