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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意令·琴瑟相思引（上）
第一章
1.
第一缕晨光落进北疆小镇，由东向西逐次敲醒好梦正酣的朴实百姓。
宿云薇溘然清醒，秀眸在房中逡巡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尔后才看向拥着自己犹在熟睡的男人——她的夫君苏溪亭。
轻手轻脚地从他怀中起身下床，宿云薇走进厨房做起了简单的早饭。饱满的米粒在锅中不断翻滚，她一时怔住，先前的二十年里哪敢想过这样的日子呢？
如今，她洗衣做饭样样拿手，连挑剔的苏溪亭也赞不绝口。真好，她心底的餍足同眼前的米粥一样，喧嚣着呼之欲出。
滚烫的米粥并着几样可口的小菜，宿云薇分别盛好放在桌上，料想等他起身应是刚好入口。一切收拾停当，门外恰好传来隔壁阿月的低声轻唤。
戴上草帽背起竹篓，宿云薇又抬眸扫视了一圈，才拾起门栓出了家门。
2.
门外是个和她同样打扮的小妇人，年轻的脸上漾着纯真的笑容：“苏大嫂！咱们快走吧！”
“好。”宿云薇关好院门，瞥了一眼隔壁从门缝里窥探的多疑老妪，笑着与阿月携手离去。
春光正好，镇子上的女人们早就开始到附近的山头挖野菜。宿云薇和阿月也寻了一块山坡，勤勤恳恳地挖起野菜。
宿云薇是不懂这些的，好在有阿月一直在旁指点，荠菜、马兰头、婆婆丁……日头到了晌午时，两人已经收获颇丰。
为了少走冤枉路，午饭只能在原地略略将就。坐在阴凉干净的石头上，两人分享着自备的干粮小饼，边吃边聊。
“苏大嫂，我，我可以叫你云薇姐吗？”阿月嚼着糕饼，紧张又忐忑地低声询问。
3.
宿云薇点点头，爽快回答：“当然，你们都叫我苏大嫂才奇怪呢……”想当初，她被这个称呼弄得哭笑不得，过了好久才不得不习惯。
“因为你是苏大哥的娘子啊……”阿月小声嘀咕着，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苏大哥比你早来镇上一个月，那时候好多人都想着给苏大哥说媳妇呢！但你只来了三天，你们两个就开始准备成亲了，后来大家都以为你们是从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呢！”
“私奔？”宿云薇含在口中的水险些喷出来，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月点头如捣蒜，偷偷摸摸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其他人，继续小声道：“云薇姐，你和我说说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宿云薇无奈地抚着额角，这要她怎么回答？那时她刚到北疆，只想寻个栖身之所，却没想到会意外邂逅苏溪亭。
4.
一见倾心？倒也不是，只是心里忽然有了着落，想着以后的日子有这个人与自己相依为伴该是不错。而他，仿佛就是有那种魔力，能够让她漂泊了许久的心一瞬安定下来。
“也不完全是那样……”宿云薇实在经不住阿月的好奇目光，只好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
两人又歇了一会儿才开始继续挖野菜，等到野菜塞满竹篓已是日渐西斜。几个女人商量着先去溪边洗洗身子，再一同返回镇上。
平日里女人们濯洗衣物时，也会顺便下水洗个清凉澡，宿云薇却向来不愿参与。此时又是在镇外的山岭上，实在说不上安全无虑，宿云薇只好主动承担起了放哨的任务。
宿云薇执意不肯下水，这些女人早已是见怪不怪，随意劝了她几句便不再理会，只有阿月靠着溪边的石头和她说着话。
5.
“云薇姐，这水暖暖和和的，一点也不凉呢！”阿月笑嘻嘻地洗着身子，随口问着，“你从不跟咱们一起在溪里洗澡，都是自己挑水回去吗？”
“嗯。”宿云薇忽地俏脸一红，转头看向远处小声回应，“溪亭会挑了水回去烧好。”想当初，她虽然不肯在外洗澡，但都是用凉水解决。可被苏溪亭发现后，非要每晚给她烧好热水，她哪有这么娇贵？
昔日艰苦卓绝的日子暂且不提，单说镇子上的女人，有几个是天天泡热水的？宿云薇对此一直三缄其口，可又不得不承认，娇贵久了就会慢慢变成习惯，现在的她是坚决不肯去洗凉水澡的。
阿月愣愣地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半晌才憨笑着感叹：“苏大哥真是疼媳妇呢！”
毫不遮掩的艳羡令宿云薇心头一沉，正要开口却蓦然听到突兀而来的马蹄声，至少十个人。宿云薇不由面色大变，急忙拉扯着阿月起身：“大家快上来，穿衣服！前面有很多人朝这边来了！”
恐怕来者不善。
第二章
6.
暮色渐浓，苏溪亭关上铺门回家，照例挑着木桶顺路去溪边打水。
清澈的溪水灌满木桶，苏溪亭瞧了瞧被重重树枝遮挡的下游，对今日异常的静谧有些诧异。挑起木桶回返时，他才想起，镇子上的女人们都去远处的山头挖野菜，他的小娘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薄唇漾起心安理得的笑意，苏溪亭蓦然想起两年前，与她在北疆的初次相见。
那时他来到北疆已有一月，用昔日的积蓄开了间小铺子，买卖些寻常杂货。乡亲们淳朴善良，却也有些热情得过了头，三天两头便有人来给自己说亲。
他从未打算孤独终老，可又总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能够让他愿意搂在怀里、视若珍宝、疼惜怜爱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直到，宿云薇闯入他的视线。
7.
那一日，他照常关上铺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喧闹嘈杂的长街。人群中一抹浅碧倩影兀然撞入眼底，眉眼清明秀丽，却似沾染着经年浸润的从容沉稳；飒飒之姿不输男儿，又偏偏惹得他想去怜惜呵护。
彼时，她正向客栈的小二打听可以长期租住的地方。柔软清越的嗓音悠悠传来，长驱直入地攻占了他的心底，而他欣然缴械。
说他鬼迷心窍也罢，那晚他辗转难眠。翌日一大早，便去客栈敲开了人家姑娘的房门。
一双黑眸牢牢锁住姑娘的嫩白小脸，开门见山道：“以后，和我一起过日子吧！”说完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像是一点也不害怕会把姑娘吓跑。
姑娘愣了少顷，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忽地笑了起来：“好。”恬淡笑靥灿若明霞。
8.
苏溪亭倒是没有丝毫犹疑，立即着手准备成亲的事宜。直到成亲当晚，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来，若是宿云薇不肯答应自己呢？依他从前的性子，怕是会直接抢人吧！
推开院门放下水桶，苏溪亭不禁莞尔，却不见他的小娘子出来迎自己。还没回来？
“苏大哥！”几个汉子急匆匆地堵在门口，个个满脸焦灼，“女人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小李说在那边看见了很多马蹄印！”
“咱们怕是流寇，不敢贸然上山，可那些娘儿们……”
苏溪亭曾以长弓一箭射杀猛虎，镇上的男人们没想到看似文弱的苏溪亭竟武艺超群，自此为他马首是瞻。
苏溪亭锋眉紧蹙，凛然道：“立刻召集所有男人，拿上火把和家伙随我上山。”言罢，从屋里拿出弓箭，大步流星地向镇外走去。
9.
男人们有些跟不上苏溪亭的步伐，山风呼啸，却无人言语。
苏溪亭握紧长弓，恨不能脚下生风。云薇，在我赶到之前，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众人行到山前，忽见山腰处火光冲天，伴着无数哀嚎痛哭之声。苏溪亭心头一颤，再无顾忌，径直飞身而上。
一个时辰前。
宿云薇全神戒备地站在溪边，身后是一群满身潮气、头发犹在滴水的女人。身前却是数十个骑马执戈的流寇，个个不怀好意。
宿云薇偷偷将割草用的小刀塞进袖口，感觉自己简直像个与狼群对峙的牧羊人，身后的小羊们抱成一团，全然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