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一场

［一九三四年九月的一个星期六午后。

［俄亥俄州克莱福兰一个星级宾馆的高级套房。

［两个房间：舞台右侧是一个起居室，左侧是一个卧室，两 屋之间有一个门，朝卧室开。

［两个房间的后部中间各有一扇门直通走廊。在起居室， 有一扇大窗户（面向大街，下面有几层楼）一扇门通向厨 房。卧室里还有另外两扇门，都在下场门一侧的墙上，靠 后一扇通向壁橱，另一扇通向浴室。总共六扇门。

［房间内摆设：（起居室）一个沙发，坐垫，收音机和一个咖 啡桌；（卧室）一个床和书桌。

［舞台灯渐暗，音乐起：由世界级男高音演唱的威尔第的 歌剧《弄臣》中“女人善变”的录音。

［舞台灯亮，麦琪，年龄在二十七、八岁，漂亮、举止看起来 有点怪癖，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睡椅上,兴奋地听着从 收音机中传出来的音乐。（现在听上去像是一种G12版 本的旧式录音）她完全被男高音的歌声迷住了。她一边随 着音乐晃动身体，一边哼着音乐。

［几秒钟后，马克斯,三十岁，衣着凌乱，头发蓬松。从走廊 进来，他带着眼镜，围着围巾，看样子他刚从外面回来，他 匆匆进门，显得非常着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蒂特 尔还没到达这里。

马克斯：（大声叫）麦琪！

麦琪：嘘！

马克斯： 他来电话了吗？

麦琪：没有。你就等着吧！（马克斯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手表，然 后看着麦琪在随着音乐全神贯注地扭动身体。音乐结束， 麦琪向后倒下。收音机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刚才您听 到的是蒂特尔•梅雷里那华丽动人的歌声，今晚他将在克 莱福兰大剧院举行盛大演岀……”马克斯关上收音机）

马克斯：他没有在火车上。

麦琪：哦，我的天哪！他简直是太棒了，在他唱最后一个高音时， 我激动得简直要透不过气来了。

马克斯：麦琪，他没在那儿！（电话铃响，马克斯抓起电话）喂？！ ……不，先生，我找不到他。

桑德斯：（从电话中传来）该死的！他到底在哪儿？！

马克斯：（对麦琪）是你的爸爸（对电话）我不知道！我找遍了所有 的地方，还问了火车上的乘务员，又打了他的寻呼机。 我——我——我——很抱歉，我只是——（桑德斯挂断电 话）……先生？……先生？（他挂上电话），他会把我给杀了。

麦琪：因为他那儿找不到人当他的岀气筒。至少，没有人会象你这样对他忍气吞声。

马克斯：麦琪，这位先生已经晚了两个小时了！十分钟后排练就要 开始了！！

麦琪：他会来的，马克斯。他可是蒂特尔•梅雷里。是个天才。天 才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想法绝对是不一样的。

马克斯：你胡说什么？他可是个成年人，难道他没有时间概念吗？

麦琪：我才不担心他会不会迟到呢，行吗？（稍停）噢,马克斯，你 想想。今天晚上，当帷幕徐徐升起，蒂特尔走上舞台。突然 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那美妙的歌声，一切都不存在 了。（停顿）

马克斯：你知道，我也能唱。

麦琪：哦,马克斯……（模仿他的口吻）我也能唱（她大笑）

马克斯：我真的能唱！ “哦，马克斯”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琪：跟蒂特尔•梅雷里相比，你可差远了。

马克斯：现在还不行。是吗？

麦琪：是的。

马克斯：这是你的看法。这只是个欣赏口味的问题。

麦琪：你说得不对！我真希望你不要欺骗你自己。他可是个大明 星，他在全世界巡回演出，马克斯，他还上过《生活》周刊！

马克斯：动物园的猩猩也上过《生活》周刊。

麦琪：而且他还非常温柔多情。

马克斯： 你是怎么知道的？（停顿;麦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麦琪：（装作毫不在意地）因为我见过他。去年。

马克斯：……是吗？你可从来没对我提起过这件事。

麦琪：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和爸爸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们去了斯 卡拉歌剧院⑴，当时他正在演出《阿依达》。演出结束后， 我们去了后台，……呃，当时他一个人在大幕后面。穿着 一件那种……象狮子皮一样的衣服，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但是，他抬起头看见了我们，你知道，他干了什么，马克 斯。他吻了我的两个手掌心。

马克斯：哦！那又怎么样？

麦琪：多浪漫呀。

马克斯：他是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什么东西都吻！

麦琪：好了好了，别说了。

马克斯：只要是活的东西他们都会去吻。

麦琪：马克斯！

马克斯：还发生了什么事？

麦琪：没什么。（停顿）没什么重要的事。

马克斯：那么说，还是发生了什么？

麦琪：没有。

马克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琪：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马克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麦琪： 没事！哦……！（不情愿地，害羞地）……我晕倒了。

马克斯：你晕倒了。

麦琪：一定是因为后台气温太高，再加上我非常的兴奋。当时我 突然意识到，天哪，这简直像是在火炉里。我们聊着，聊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后来，我…… 我就昏过去了。

马克斯：太精彩了。我是说，这实在是个精彩的故事。我的未婚妻 遇见了一个满身臭汗的意大利小子，而且还昏了过 去。

麦琪：因为太热！……我不是你的未婚妻，马克斯。

马克斯： 等一下。我不是向你求过婚了吗？啊？难道你不记得了？ 当时……我向你求婚时，你昏过去了吗？

麦琪：我听到你的求婚了，但我的回答是:不。

马克斯：你说你会考虑的。

麦琪：（拉过马克斯的手）马克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想得到一 些特别的经历，美好和浪漫的经历，然后再结婚。

马克斯： 难道我还不够浪漫吗？我觉得我是够浪漫的。凌晨三点， 在月光的映照下，咱们俩坐在一个划桨船里，漂浮在四周 空无一人的水面上，难道这还不够浪漫吗？

麦琪： 那是因为你把船浆弄丢了。

马克斯：不过,那还是很有情调的！

麦琪：我们在船上困了三十个小时，马克斯。

马克斯：这不是最重要的！

麦琪：我还没有好好地开心过呢！

马克斯：开心？

麦琪：开心。

马克斯：三年来我一直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让你开心！我打赌！

麦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我需要一些……更多的经 历。

马克斯：哦！当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就象戴安娜那样。

麦琪：戴安娜？

马克斯：那个演苔丝德蒙娜的，女高音。

麦琪：哦,她呀？

马克斯：她和剧组所有的演员都开心过。事过之后所有的男人都被她一个一个地甩掉了。你看到那个演伊阿古的家伙了 吧。这个角色应该演得既阴险又毒辣，可他在舞台上连路 都不会走了。

麦琪：马克斯……

马克斯：现在，他都成了个癇子了……

麦琪：听着，马克斯。跟我说实话。当你吻我的时候，你听到什么声音吗？特别的声音？

马克斯：比如什么……？

麦琪：比如……铃声。

马克斯：我吻你的时候，你听到了铃声？

麦琪：这种感觉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傻？

马克斯：是的。听上去确实有点傻。

麦琪：算了，不谈这个了。（敲门声）

桑德斯：（在门外）马克斯！

马克斯：麦琪……

麦琪：我说了，不谈这个了！（敲门声更响）

桑德斯：（在门外）马克斯！

马克斯: 来了！

（马克斯把门打开，桑德斯冲进门来;他五十多岁，是个独断专行的人,现在他非常的着急。）

桑德斯：怎么样？有消息吗？

马克斯：还没有。

桑德斯:真他妈的见鬼！！

马克斯:我……我……我……对不起。

麦琪：马克斯！

桑德斯:（对麦琪）你在这儿干什么？

麦琪：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就可以呆在这儿。

桑德斯：不行。

麦琪：爸爸……！

桑德斯：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马克斯：快一点了。

桑德斯：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马克斯：他迟到了。

桑德斯：没错,这说明他迟到了！！ ！（桑德斯从果盘中拿起一粒葡萄）

马克斯：我……我倒不并怎么着急，先生，我是说，他早晚会来的。

桑德斯：那就是说，我看上去很着急喽，马克斯？

马克斯：不！不。

麦琪：马克斯！

马克斯：我的意思是……呃……是的。你看上去是有点着急。

桑德斯：我着急？真有意思。这样的话,也许你能够告诉我们，马克 斯家族哪种超常的感知能力使你能够得出这么一种令人吃惊的错误结论。（他把葡萄放进嘴里）。

马克斯：那……那是个假葡萄。（桑德斯将葡萄吐向观众席）

桑德斯：真他妈的见鬼！！

麦琪：爸爸！

马克斯：对不起！

桑德斯：给火车站打电话！

马克斯：我刚从那里回来……

桑德斯：给火车站打电话！

马克斯：是，先生，（他走向电话,找到电话簿査号码）

麦琪：爸爸,您吃药没有？

桑德斯：吃了，吃了。

麦琪：您骗人，爸爸。（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瓶药来）

桑德斯：我完全可以控制自己。如果劳利兹•梅尔基奥尔吃了镇静药⑵,他今天会在哪儿呢？

麦琪：张开嘴。

桑德斯：玛格丽特……

麦琪：张嘴！（桑德斯伸出舌头,麦琪将药片放在他的舌头上，桑德斯吞下药片。电话铃响。三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马克 斯走向电话）

桑德斯：不！……他出车祸了。我能感觉到。（电话又响，）他用廉 价的基安蒂葡萄酒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喝得醉醺醺的， 正躺在恶臭的阴沟里。（电话铃又响）

麦琪：马克斯。

桑德斯：好好好！接电话！（马克斯接电话）

马克斯： 喂？……是的……哦.不a这太可怕了°

桑德斯：他死了。这个自私的家伙。

马克斯：（对桑德斯）是莱弗特太太打来的。排练马上就要开始了。

桑德斯：把电话给我！（他抓起话筒;语气突然变得非常的温柔）主席女士，真高兴您打电话过来……不，不，他现在还没到 ……朱丽亚……朱……朱丽……朱丽亚！您能否冷静一 点！……什么？……（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那 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只能请您这位解决棘手问题的专家 出马了。对，再见。（他挂上电话），剧院同业公会茶点委员 会决定在演出休息时向观众提供蛋黄酱大虾，可是冰箱坏了，后台的温度都升到了三十八度！

马克斯：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桑徳斯：只好见机行事了！如果到时虾还新鲜的话，就让观众吃, 如果发臭了，就只好用来喂那些舞台工作人员了。

马克斯：我还要打电话给火车站吗？

桑德斯： 不。我改变主意了。不用打电话。（对麦琪）我想请你先出去。

麦琪：为什么？

桑德斯：我说过了，你先出去。

麦琪：爸爸……！

桑德斯：我和马克斯有公事要谈。

麦琪：我不会插嘴的。

桑德斯：出去。

麦琪：那我在卧室里等。

桑德斯：不行。

麦琪： 但是，我想见他。您说过我可以见他。您答应了的！

桑德斯：当时我是在骗你,你这个傻瓜！好了，出去！

麦琪：马克斯也认为我应该留下,不是吗，马克斯？（停顿）

马克斯：我……我认为，她说的对（麦琪看到身边桌子上放着的这 个房间的钥匙，她悄悄地拿起它,放入自己的手提包）

麦琪：（站在门口，不理会马克斯）再见……爸爸，（她出门走向 走廊，关上门。由于被冷落，马克斯感到很不自在）

桑德斯：六个小时以后，有一千多个穿着夜礼服带着黑领结所谓 的克莱福兰的歌剧艺术欣赏家将要到达剧院，还有三十 人的乐队，二十四人的合唱队，十五个舞台工作人员和八 位大腕儿……后台还有五十磅快要发臭的蛋黄大虾，这 些大虾如果都被观众吃下去了的话，那么这个盛大的赞 助商招待冷餐会将会变成一个大规模的谋杀……现在， 万事俱备，只缺这位男高音先生了，几点了？

马克斯：一点十五分。（停顿）我……我实在抱歉。但愿我能为你做 些什么。

桑德斯： 这不是你的错，马克斯。如果是你的错就好办了。现在的 问题如果这位毫无责任心的意大利混球不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马克斯：事实上，我……我倒有个主意。

桑德斯：是吗？

马克斯：是的。我的意思是,这可以算是个主意。

桑德斯： 那么，快说，马克斯。

马克斯：是这样的……我是说，我刚才……刚才想到……呃…… 我的意思是……我能做。

桑德斯：做什么？

马克斯：演...演奥塞罗。可以说是……代替他。您知道，我……所有 排练我都在场，我熟悉这个角色，而且我……我是说，我 能演这个角色。我知道我能行。

桑德斯：奥塞罗？那个黑大个儿。

马克斯：是的，先生。

桑德斯： 奥塞罗，马克斯。他是个大块头。他比真实生活中的人要 高大得多。他的爱充满了震撼天地的激情。他的嫉妒极其 可怕，足以使我们因此恐惧发抖，他的悲剧让人感受到命 运的折磨，面对着黑暗和无底的深渊。这可不是你，马克 斯。

马克斯：这……这可以是我。我是说，如果我有这个机会。

桑德斯：（转向正前方，对观众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我很 遗憾地告诉大家，蒂特尔•梅雷里先生，我们这个时代最 伟大的男高音，原定于今天和克莱福兰大歌剧院合作进 行他的访美首演，以此来祝贺我们第十个演出季的正式 开始，可是很遗憾，他今晚身体不适，无法上台。然而…… 然而！……我非常荣幸向大家宣布，今晚，奥塞罗这一角 色将由一位略有天赋的业余歌剧爱好者扮演，他将以此 作为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他就是我们剧院的 听差，打杂跑腿的仆役——马克斯！ ”你知道接下来将会 发生什么情况？

马克斯：我想我知道。

桑德斯：那些老妇人会被剧院里抱头鼠窜的人们踩踏致死的。

马克斯：我明白您的意思。

桑德斯：时间。

马克斯：一点二十。（失望的沉默）

［桑德斯拿起一粒葡萄放在嘴里，开始嚼。然后他意识到， 将它吐出来，愤怒地踩上一脚。同时，电话响。马克斯接电话。

马克斯：（对电话）喂？……什么？请您说得慢一点，好吗？

桑德斯：如果是朱丽亚，告诉她，她可以把大虾拿走，并且……

马克斯：（对桑德斯）先生！是他！是他！他在大堂！（桑德斯冲向 电话，抓起听筒）

桑德斯：（对电话，用非常温柔动听的语调）梅雷里先生！听到您的 声音真是太好了，我马上下楼来。（他挂上电话）好，马克 斯，这就是他。记住我的命令。那个关键词，马克斯。

马克斯：胶水。

桑德斯：胶水。你要紧紧地粘住他，就象……

马克斯：胶水一样。

桑德斯：一分一秒也不能让他离开你的——

马克斯：视线。

桑德斯：你要陪他去排练，然后带他回到这里。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除了——

马克斯：酒和女人。

桑德斯：演出时，你要恰到好处地带领观众——

马克斯：起立喝彩鼓掌。

桑德斯：然后，把他带回到接待处，让他保持——

马克斯：严肃,冷静。

桑德斯：想尽一切办法——

马克斯：让他平静下来。

桑德斯：这样，他就可以——

马克斯：滚蛋了。 

桑德斯：这就是我们必须做到的一切，很好。

马克斯： 很好。（沉默，桑德斯走到通向走廊的门，停顿。）

桑德斯：马克斯！

马克斯：先生？

桑德斯：把那个倒霉的果盘给我拿走。

［桑德斯下场，关上门。同时，麦琪从卧室通向走廊的门快速进入，悄悄地关上门。然后飞快地走向浴室，进入，并快速将门关上。在马克斯拿着果盘进入厨房时，他听到了关门声，停顿，感到迷惑。手里还是拿着果盘，他走进卧室， 环视四周。然后打开壁橱门，朝壁橱里看，没有人。他走近浴室，打开门，麦琪在里面抓着门柄，由于马克斯突然猛地一拉，她被顺势拉进了卧室。

马克斯：（吓了一跳）麦琪！！你在这里干什么？！

麦琪：蒂特尔来了？

马克斯：不！但他马上要上来了！

麦琪：（激动地）哦，马克斯！

马克斯：麦琪，你知道，你这样做看上去象什么吗？我是说，你竟然会在厕所间里等他！（有人在敲起居室通向走廊的门）他来了！

麦琪：（一阵狂喜）哦，马克斯！

马克斯：你爸爸也来了！

麦琪：再见，马克斯。（她走进浴室关上门）

马克斯：麦琪！

桑德斯：（后台）马一克一斯。门锁上了，马克斯。

马克斯： 来了！（他走向起居室,停顿）果盘！（他手里还拿着果盘； 走回浴室）麦琪！开门！

［麦琪从浴室里岀来，生气地。

麦琪：马克斯，干什么！

马克斯：水果！（把果盘递给麦琪）

麦琪：（感动地接过果盘）谢谢你，马克斯，你想得真周到！（她走进浴室，马克斯将门撞上）

桑德斯：（在门外）马一克一斯！

马克斯：来了！

［他冲向起居室，将起居室通向卧室的门关上。在通向走 廊的门前，他突然停下，整理一下衣服,头发。开门，桑德斯进入。

桑德斯：（在门外喊一一然后上场）马克斯！！

马克斯：嗨。

桑德斯：（凶狠地怒目圆睁，瞪着马克斯，转而咧开嘴笑）谢谢你。

［他走向一边，让玛利亚和蒂特尔•梅雷里走进起居室。玛利亚属于索菲亚•罗兰那种类型：丰满，傲慢并且易于激动。蒂特尔仪表堂堂。两人说话都带有意大利口音。

桑德斯：（紧接着说）非常欢迎你们的到来，我的朋友，这是为你们 准备的房间。

玛丽亚：我肯定也是你的。（她把自己的皮披肩猛地扔给马克斯）

桑德斯： 谢谢。我能介绍一下吗？这是梅雷里太太,尽管我们不知道她会陪着蒂特尔光临克莱福兰，但是我们还是非常高 兴地欢迎她的到来。这是蒂特尔•梅雷里先生，对于他，我 想是用不着介绍的。这是我的助手，马克斯。

玛丽亚：Ciao⑶。

蒂特尔：（把他的帽子和外套交给马克斯）John［41!

马克斯：呃，马克斯。

桑德斯：（一字一字清楚地）马克斯。

蒂特尔：John。

马克斯：（耸耸肩）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叫我John……

玛丽亚：我的丈夫想去……John,他要吐，（麦琪将脑袋伸出浴室， 在下面的对话中，她踮起脚尖走过卧室，在起居室通向卧 室的门上偷听）

桑德斯：哦John!我明白了！当然，这里走，请！

蒂特尔：谢谢您。

［蒂特尔和桑德斯走向浴室。

马克斯：（对玛丽亚）对John,我们……我们明白了，您知道，我们通常把那个地方叫——厕所！！

［麦琪定格。桑德斯和蒂特尔停步。他们还没有进卧室，但 是蒂特尔已经将通向卧室的门打开了一点。

马克斯： 楼下大厅里有……有……有一个，更漂亮，更干净。

桑德斯：你没事吧，马克斯？

马克斯： 我？我挺好。我只是……呃……大厅里有一个很棒的浴 室，漂亮级了。

桑德斯：我知道那个浴室是非常漂亮的，马克斯。（欲走）

马克斯：不，不,不是的，请相信我。

蒂特尔：John!

桑德斯：这儿走。非常抱歉……（桑德斯带着蒂特尔走进卧室…… 麦琪快速溜进壁橱，关上门）

蒂特尔：谢谢你。

玛丽亚：（对马克斯）原谅我的丈夫，呃？（她大声说）他简直太愚蠢 了！

蒂特尔：闭嘴！

玛丽亚：你给我闭嘴！

［蒂特尔走进浴室并撞上门。接下来，桑德斯听着浴室里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担心。

玛丽亚：（接着对马克斯）他吃起来象只大肥猪。在火车上我们已 经吃了不少东西。后来，到了这儿，他又想要吃午餐，“别 吃了，”我对他说“你会生病的，你会感到不舒服的”。他吃 起来真象只猪，一共吃了两大盘。为什么，呃，为什么？！因为他喜欢脂肪。

马克斯：脂肪？

玛丽亚： 他想有脂肪。这正常吗？你告诉我，呃？

马克斯：呃，这……这……这……我说这种情况不太常见。

桑德斯：（回到起居室;装着很快乐）什么情况不太常见，马克斯？

马克斯：梅雷里先生，玛丽亚说，他……他想要有脂肪。

桑德斯：噢……这好极了。

玛丽亚：有一个女侍者……呃？……她靠近我丈夫说，“您还想要 一份吗？ ”他喜欢脂肪，他说:“当然！ ”他并不饿！他想要更多的脂肪。

马克斯：噢！

桑德斯：（通往走廊门有人在敲）对不起。

［桑德斯开门，进来的是旅馆的侍者，他提着两个箱子和 一个梳妆盒，四下打量。紧接着，他突然开口唱歌——《塞 维尔的理发师》中的著名咏叹调

侍者： （唱）Largo al factotum。della citta, largo。La ran la,la ran la,。la ran la, la!

桑德斯：住嘴！

侍者：他在哪儿？

马克斯：浴室。

桑德斯：马克斯！

马克斯：对不起。

桑德斯：把行李放到卧室去,谢谢！

侍者：是,先生！（马克斯带着他走进卧室）

［电话铃响。

桑德斯：（对玛丽亚）请原谅。

侍者：（把行李放下，四下寻找蒂特尔，当判断蒂特尔肯定是在浴室以后，他整整衣冠，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浴室门上 的钥匙孔，郑重其事地唱）Dresto a bottega,Che valba e gia, presto 

马克斯：嗨！！

桑德斯：（对电话）喂……朱丽亚……是的，他在这儿！……

［桑德斯转过身，背对观众,接下来与朱丽亚进行无声的对话。在马克斯把皮披肩和蒂特尔的帽子、外套放在床上 的时候，侍者把壁橱门打开，露出麦琪站在壁橱门口。但 是他没有看见麦琪，而是转过身来拎箱子。马克斯看见了 麦琪并反应。马克斯撞上门。侍者抬起头，看见马克斯将 门撞上，带着恼怒向马克斯叹了口气，他转身将壁橱门再 次打开……又转回身来,没有看见麦琪。在他提起两个箱 子时,麦琪从壁橱里跑出来，躲在门的后边。在侍者拎着 箱子走进壁橱时，马克斯将卧室通向走廊的门打开，示意 并让麦琪离开。麦琪从门后伸出头，摇头“不。”当侍者从 壁橱出来时，她又消失在门背后。侍者走向床，将披肩、外 套和帽子拿起，……此时，麦琪从门后绕出来，回到壁橱 里，将门撞上，马克斯紧接着将通向走廊的门撞上。侍者 看了看这扇门，再看看另一扇门。然后，看着马克斯，马克 斯装着若无其事,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侍者耸耸肩，带着 卷成一团的衣帽走向壁橱。他打开门，露出了里面站着的 麦琪，他傻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句话也没说， 他把帽子、外套和披肩递给麦琪。麦琪点点头,好象说“谢 谢”，然后尴尬地笑笑，侍者关门，把麦琪关在里面。他转 向观众，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然后耸耸肩走向起居 室。但是在离开卧室时，他停下，向马克斯翘起大拇指，并 碰了碰他的手臂，好象是说“走，”然后他走向起居室，马 克斯跟着，并关上卧室通向起居室的门。

桑德斯：（继续在打电话）朱丽亚，快点！……不,他很好……朱丽亚，他绝对没问题！……是的！

［在他与朱丽亚谈话的同时，侍者走过来，向他伸出手，桑 德斯给他一个硬币。

侍者：（看着小费）他在开玩笑。

桑德斯：出去！出去！

侍者：真可怜。

桑德斯：（对电话）对不起，朱丽亚。这里有一个侍者一直缠着我， 这家伙不仅粗香，而且显然很愚蠢。

侍者：他是个好小伙子。

桑德斯：（挂断电话）我认为你应当向这位女士道歉。

侍者：我？

桑德斯：我认为是这样的，没错。

侍者：好。（对玛利亚，用意大利语）尊敬的女士，对不起。我并非 有意要打搅您。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您，请求您原谅我。

玛丽亚：没关系，没什么了不起的。

侍 者： Grazie, la suluto。

玛丽亚：Ciao （侍者看了桑德斯一眼，然后走出通向走廊的门，关 上门）挺可爱的小伙子。

马克斯：我希望梅雷里先生没什么事。

［此时，蒂特尔端着果盘从浴室出来，他带着一脸的困惑 看着果盘。他看上去很不舒服。他将果盘放在写字桌上, 然后坐在床上。

桑德斯：我想，这样的事情不会影响他的演唱。我是说，今晚他会 演出的，是吗？

玛丽亚：你们这个歌剧里有女人吗？

桑德斯：女人？呃，是的，当然，有十四位女演员。

玛丽亚：漂亮吗？

桑德斯：漂亮！相当漂亮！

玛丽亚：那么他是不会错过这次演出的，请您相信我。您知道为什 么？呃？因为他有……（她搜索着字眼）你们的话里一个什 么词来着，……一个由J打头的词。

桑德斯：J打头的词？

马克斯：骄傲？

玛丽亚：不是。

桑德斯：激情？

玛丽亚：所有的男人都有这东西。

马克斯：哦,肌肉。

玛丽亚：不，那东西开始很小，后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 后，它就会给你带来麻烦。

桑德斯：J……

马克斯：噢！我明白了，是……是……

玛丽亚： 对！！是激情！他有一种比任何人都难以控制的激情.

马克斯：噢！

桑德斯：是这样。（蒂特尔进入起居室）

马克斯：梅雷里先生！

桑德斯：您没事吧？

蒂特尔： 我？我没事。我好极了！

玛丽亚：（嘲讽地）没事！

蒂特尔： 我感觉好极了，我感觉自己就象一头公牛。

玛丽亚：看看他，呃？他看上去就象一条病病歪歪的狗。

蒂特尔：我是第一流的。

玛丽亚：骗子！

蒂特尔：闭嘴！

玛丽亚：呸!

蒂特尔： 只是胃部有点不舒服，我没事。再过几分钟，就会好多了。

桑德斯：好多了？

玛丽亚：我想会是这样的，我去给你拿几片药。（她起身）

蒂特尔：（争吵）我不吃药。

玛丽亚：你需要吃药！

蒂特尔： 不！！我是梅雷里！梅雷里说不！

玛丽亚：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有个小妞？

蒂特尔： 对，当然。我有个小妞。事实上,我在这儿有两个小妞。两个赤身裸体的小妞。走，去看看！

玛丽亚： 总有一天，当你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时，你会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高音！！

蒂特尔：（对马克斯）瞧见了吗？妒忌，呃？妒忌！太可怕了。

玛丽亚：（抢着接上，对桑德斯）想想都让我恶心。

蒂特尔：（抢着说）她是个疯女人！

玛丽亚：（抢着说）他是个蠢货,他没有脑子。

蒂特尔：（抢着说）她总是妒忌，妒忌，妒忌……

玛丽亚：闭嘴！

蒂特尔：你给我闭嘴！！

玛丽亚：猪！

蒂特尔：母猪！

［玛丽亚使劲撞上卧室的门。蒂特尔与玛丽亚同时发怒, 同时都坐下，蒂特尔坐在沙发上，玛丽亚坐在床上。接着,

玛丽亚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躺在床上，将一本《时 装》杂志猛地一扔。

桑德斯：……那么，梅雷里先生……我，呃，我并没有催促您的意 思，但是我真的认为我们应当走了。

蒂特尔： 对，好。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晚上见。

桑德斯： 不，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走，去排练场。

蒂特尔：我？

桑德斯：是的。（蒂特尔考虑）

蒂特尔：不，不，我不认为是这样。你想知道实际情况吗，其实我感觉并不怎么好。

桑德斯：是吗？

蒂特尔：是的。

桑德斯：怎么了？

蒂特尔： 我病了。我吃的太多。我太傻了。

桑德斯： 梅雷里先生。我想您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您看,剧院里 有一百来号人。他们都在等您呢！

蒂特尔：嗨。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现在去唱的话，我就会把 早晨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在女高音的身上。

桑德斯：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

蒂特尔：嗨！别担心，怎么样？今晚我会到剧院去的。我是梅雷里。我不会错过演出的。

桑德斯：但是,您不知道舞台调度！还有……节奏！

蒂特尔：奥塞罗，我已经演了五十多场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德斯可是服装还没有试过呢！

蒂特尔： 我有自己的服装。在箱子里。你想看看吗？事实上，我带 了两套服装，以防万一。

桑德斯：您不能这么做……

蒂特尔：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演岀时，我都 是穿自己的服装。您认为在克莱福兰，我会穿别人做的服 装，去受那个罪？（电话铃响，桑德斯抓起听筒）

桑德斯：（对电话）喂……哦!我的老天爷！！……我马上就过去，你 们继续找！……朱！……朱丽……朱丽亚，别慌！！ ！（挂上 电话）

马克斯：又出什么事了？

桑德斯：他们把乐谱给丢了,全部的乐谱。

蒂特尔：这可不好。

桑德斯： 先生，听着。我需要您的答复，现在就要。您去还是不去？

蒂特尔：不去。

桑德斯：（在蒂特尔的背后欲发作，转而又强忍怒火）好，就这样。 马克斯！

马克斯：先生？

桑德斯：不管出什么问题，我要你打电话告诉我,立刻！

马克斯：是,先生。

桑德斯：我会在剧院里。

马克斯：好。（蒂特尔呻吟）

桑德斯：马克斯！（他走向门，马克斯正站在那里）

马克斯：先生？

桑德斯：他需要唾一会。（使眼色）你认为需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马克斯：是的，先生。（桑德斯下场。蒂特尔向后靠在沙发上。起先, 他并没有注意到马克斯仍在那里，后来他注意到了。）

蒂特尔：你在那儿？

马克斯：是的。我……我……我想如果您不在意的话。

蒂特尔：当然。你忙你自己的去吧（他打嗝，用手拍着胃部）

马克斯：您真的不舒服吗？

蒂特尔：不要紧，我不会死的。在我们村里，有一句俗话“活人不会 让打嗝给憋死”。你看，他们知道这个理儿。

马克斯：是的，不过……不过也许您应当把这些药片吃下去。我是 说,这也许对您有好处。

蒂特尔： 谢谢，不。我想睡觉，而不是药片。我需要放松，需要深呼 吸。这可不容易做到，你说是吗？

马克斯：为什么？

蒂特尔： 为什么！今天还在克莱福兰，明天就要赶到纽约。天天赶 场，旅馆就是我的家。以后我有了孩子，他们肯定会长得， （悲哀地）象旅馆的跑堂的。

马克斯：我明白了。

蒂特尔：我太紧张了。我觉得不舒服……我就唱不好了！

马克斯：唱不好？

蒂特尔：是啊！这就是生活，呃？你必须放松,对什么都不要在平。 你要是紧张,你就完蛋了。

马克斯：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我也会唱一点。

蒂特尔：你？

马克斯： 是的！我……我……我的意思是我，我唱得不象您那么 棒。但愿我能象您那样。

蒂特尔：嗨！别泄气，这可不好。要想唱好，首先你自己要有信心。 你应该对自己说,我是最棒的。我是……马克斯，我唱得 很棒。

马克斯： 我知道。我……我……我是说，这就是我的问题。不管什 么时候，只要我面对观众，我就紧张，就全身发僵。我实在 没办法控制自己。

蒂特尔： 是吗？这就是我，现在的我。我的医生说，吃几片药，镇静药，它会让你镇静,让你睡一好觉。可是我是梅雷里，我可不吃药。

马克斯：（自言自语）镇静药。

［在下面的戏中，马克斯拿起麦琪遗留在茶几桌上的桑德 斯的镇静剂药瓶。

蒂特尔： 嗨！我想起来了。咱们来喝一杯。一小杯葡萄酒，怎么样?

马克斯：呃？不！不，我…我…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看着药瓶）呃,好吧！

蒂特尔：你有酒杯吗？我可带了一瓶非常棒的基安蒂酒。

马克斯：我……我不知道。

蒂特尔：你也应该喝一杯。（他走向卧室）

马克斯： 对。好。一个酒杯！（在蒂特尔走进卧室时，马克斯走进厨 房，玛丽亚趴在床上,还在看《时装》杂志）

蒂特尔：Ciao!

玛丽亚：Ciaoo （她不理睬蒂特尔。蒂特尔看着她）

蒂特尔：贝尔莎，对不起。啊？

玛丽亚：切

蒂特尔： 我很紧张。紧张得很。全是我们自己的过错。

玛丽亚：是吗？

蒂特尔： 嗨！听着。我们去休假，马上。（他坐到床上）到希腊，呃? 我们买条船。我们驾船去小岛上。在沙滩上，睡它整整一 天（他抓住玛丽亚的肩），就咱们俩，呃，象过去一样。新鲜 的海蚌，大龙虾，咱们从它的大腿里把肉吸出来……

玛丽亚：（十分动情地）蒂特尔……

蒂特尔：贝尔莎。

玛丽亚：关上门。

蒂特尔：嗯？

玛丽亚：关上门。

蒂特尔：现在？

玛丽亚：关上。

蒂特尔：玛丽亚。我胃疼，真的，不开玩笑。

玛丽亚：我会让你感到好一些。我来给你修理，修理。

蒂特尔：不。嗨。现在。好吗？我……我不行！（玛丽亚停住，生气）

玛丽亚：猪！

蒂特尔：玛丽亚！

玛丽亚：你勾搭了一个妞。

蒂特尔：没有的事。

玛丽亚：你勾搭了个妞！别撒谎了！

蒂特尔：玛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