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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打光最后一颗子弹(上)
“如果没人做,那么我来做。”
把自己捐出去
1.
2021年秋天,陈功教授的NeuExcell Therapeutics公司完成了上千万美元的Pre-A轮融资,原位神经再生技术治疗渐冻症的动物实验终于可以着手启动了。
我的融资努力从来没有停止过,但200多场路演失败和无数次与投资人沟通无果,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这条路的可行性。起初我的想法是自己做一只风险投资基金,筹集资金后,我作为资金管理人,把钱投到相应的药物研发项目上。但如前所说,我的病情发展无法准确预期导致投资基金的高度不确定,以及渐冻症药物研发自身的高风险性,都指向一点:这个思路跑不通。
我开始考虑换一种方式,即不再以自己的名义进行资金募集,而是以自己的专业性、影响力和资源,为诸多愿意参与这一方向研究的科研团队和机构提供支持、合作、赞助与协调,为他们找钱。也就是说,我的角色从项目发起人变成资源协调人。
2.
比如2021年,高瓴资本、高山资本等大型投资机构都比较关注iPSC(诱导多能干细胞),有意投资该方向,我跟他们数次沟通,其中霍德生物等iPSC公司的科研实力和实战能力都很强,我多次向投资者推荐。2021年年底,霍德生物完成B轮融资数亿元,由高瓴创投领投,礼来亚洲基金及老股东元生创投跟投。
霍德生物CEO范靖是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理学学士、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神经学博士,后来又在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细胞工程所道森(Dawson)实验室进行博士后研究,研究神经退行性疾病和脑卒中的机制及靶点10余年。2017年,她回国创立了霍德生物,致力于开发iPS细胞,旨在用健康的功能细胞移植替代神经损伤和退行性疾病中死掉的神经细胞。这也是目前国内外热门的研发方向。
2021年年初我们结识时,她主要研究将iPS细胞疗法用于治疗帕金森病和脑卒中,并且成果显著,相关药物已经在着手进行中美新药临床研究申报(IND),即将进入临床试验。了解我的情况之后,范靖博士一直非常上心,积极帮渐冻症患者制定了iPS细胞疗法的治疗方案,并且把霍德生物渐冻症药物的管线提前。在病理、药理的基础研究,药物研发的路径和治疗方案,以及推动临床前试验等方面,我和团队也尽力为其提供了有价值的专业支持。
3.
希望越来越大。但不可否认,两年多来,病情的持续恶化让我即将丧失工作能力,资金也在持续消耗。
在生病之前,钱之于我只是一个数字,起码保证生活衣食无忧没有问题。但现在,钱却成了摆在我面前的头号难题。面对药物研发领域,自己实在是太穷了。从2020年开始投入上千万元的资金到数据平台、运营管理、基础科研、动物实验、药物研发、投资基金和慈善基金等,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有一分钱的收入。目前支持业务的团队成员已经多达几十人,每年投入巨大。
公司账上的资金也就还能支撑我们几个月。
子弹快打光了。
我在想,我还能做点什么?
4.
随着这两年和科学家的不断交流,我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患者大数据平台对于药物研发非常有用,但要想推进基础研究,光有大数据模型是不够的,还需要真人的病理样本。到目前为止,关于渐冻症的重大发现几乎都是在渐冻症患者遗体的标本上发现和验证的。最重要的研究对象就是患者脑组织和脊髓组织的科研样本。有一个院士科学家团队,正渴望研究这些渐冻症样本。他们甚至说,只要给100例渐冻症样本,他们就可能在病理和病因方面有重大发现。
所以,我还有最后一颗“子弹”,就是自己的身体。
其实遗体捐献这个想法我从生病之初就有。早在2020年,有一位病友大姐就和我说:“蔡总,你能不能联系北医三院,拿我的身体去解剖,去研究这个病?”起初我以为她是开玩笑,并没有当真,然而她隔三岔五地就会问我,于是我们深聊了一次。我问:“你为什么想要捐出身体?”
5.
大姐说:“我快70岁了。我有幸福的家庭,有孝顺的子女,还有可爱的孙子,此生没有什么遗憾了。看到你们才40来岁得这个病,我觉得上天对你们不公平,所以我想能不能把我的身体捐给医学家,让他们解剖我,找到病因,就能把大家更快救活了。”
我深受震动。作为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渐冻症所需的研究样本是人的脑组织和脊髓组织,这是无法在患者生前或在活体上进行研究的,科研人员只能通过患者捐献的脑组织和脊髓组织作为科研样本来进行研究。然而在这方面,中国仍未起步,此前国内还没有一例渐冻症脑组织和脊髓组织的样本。
我知道大姐不是开玩笑,犹豫再三后,我把她的意愿转达给了樊东升医生。樊医生也非常感动。渐冻症至今病因不明,而病理研究对促进医学界对这个病的了解和攻克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