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455】
读物本·驱魔师(上)
作者:C小调第5号
排行: 戏鲸榜NO.20+
【禁止转载】读物本 / 架空字数: 10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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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创作来源转载作品
角色0男0女
作品简介

作者:多多

更新时间

首发时间2024-07-16 15:43:48
更新时间2024-07-22 16:30:32
真爱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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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正文

                                                                                                                      驱 魔 师 (上)

01

这是一个风雪之夜,冷风呼啸,树影飘摇。

我坐在深山的茅屋中,一边喝着暖酒,一边等待着消息。雪越下越大,飞舞飘零,仿佛乱世中迷失的灵魂。

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坚定沉稳,即便鬼哭般的山风,也无法遮掩。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身穿白色貂裘的少年。

少年不过15、6岁年纪,身材颀长,头戴金冠,面容皎洁而美好。这样的孩子,原本应出现在繁华城市的花楼酒肆中,弹剑纵歌,鲜衣怒马的。

但是他却住在这深山中,并带着一身飘飘欲仙的血气。他扔给我一个被血浸透的包袱,那东西砸在盛酒的小方桌上,令绘着美人图的酒瓶歪了一歪。

“糟蹋了我的好酒。”我挥手将包袱推下木桌,它在地上滚了几圈,散开了,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你要的不是他吗?怎么还嫌弃?”他坐在桌前,抢过我手中的暖酒,小口地喝了起来。

人头是当地的恶霸祝满贯的,他的势力很大,霸占着这座山林。不让百姓砍伐、采摘,甚至连辟一块地也要他的许可。

有人听说我会一些邪法,找到了我,拜托我杀掉这个恶人。起初我不爱接手,一是林子里的百姓没有多少钱,为了很少的钱,不值得冒那么大的风险;还有一个原因是,神鬼怕恶人!我的手下,没有一个是人类,我当然要替他们着想。

但直至那个玉面观音般的知事都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再也推脱不掉了。

“杀掉他,拿人头给我,银子少不了你的。”彼时他眯着凤眼,微笑着说,仿佛是在花楼中点一位喜欢的歌姬的曲子,“但是务必做得像是仇人干的。”

我只能接下这桩生意,还好我有小公子。

 

02

小公子就是正在喝酒的少年,他完成任务,惬意地吃着我给他准备的炸蜈蚣,双颊微红,仿佛一朵含羞的春桃。

他是我手下最凌厉的一个。别看他长相似一位大姑娘,下起手来狠辣利索,而且毫无人性。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没有心,就不会输,所以我半点不替他担心。

小公子喝完酒,吃完菜,去烧水洗澡了。灯芯摇曳,映出他健美修长的身材。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伴着哗哗的水声,他信誓旦旦地说,“你这个老东西,我再也不想受你的控制。”

“我记得过去我跟你签契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以为意,仍然慢慢地品着酒,我不喜欢喝北方的烧刀子,仍然喜欢软软糯糯的绍兴黄。岁月如深山中的回声般悠远漫长,如果一下就喝醉,就少了很多乐趣。

“此一时彼一时也。”小公子洗好了,仍穿着他厚厚的貂裘出来。与方才不同的是,他整个人已似脱胎换骨般雍容华贵,颊上带着热气蒸腾的绯红,怎么看都是个美少年。

“那就等你能杀了我再说吧。”我召他过来,又拿出一盘腌制好的肉条。

他犹疑了一下,最终伏在我的腿上。黑发如水,流泻在臂弯间,连这小小茅屋,都被映得蓬荜生辉。

“今晚想听什么故事呢?”我把肉干递到他的嘴旁,他红唇一张,牢牢地叼住了。一双伶俐的眼睛微眯着,看窗外的落雪飞花。

“上次那个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喂,你是男人啊,不要总是听这种女人喜欢的故事行吗?”

“那红拂夜奔呢?她真的能跟李靖逃走?”

“你是男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听点豪气干云的故事?”

“我喜欢!”他眯着眼睛笑,“而且男人打打杀杀的情节,一点美感都没有,听来干吗?”

 

03

我想这辈子都不能去繁华的都市了,他如果进了城,一定会变成个风流的花花公子,届时我就会失去一个最好的手下。

所以我只能依照他的要求,讲些旖旎香艳的传奇。于是连漫天的飞雪,都被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小公子的手段一贯干净狠辣,根据仵作的调查,杀害祝满贯的凶手,是一个粗壮的八尺男儿。甚至他们连他的头像都画出来了,那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凶恶男人,与小公子的清秀高贵,大相径庭。

我看到这幅画像的时候,正在小镇上唯一的酒楼里喝酒。这座山里的小城太小了,小到有一丝微风,就能吹起巨大的波澜。

因为祝满贯的死,大家人人自危,连客人都比平时少了许多。少顷,一个身穿灰蓝色棉袍的人走了进来,他面相端庄,透着玉色,仿佛一座玉雕的观音。此时这观音般的男人朝我走来,大大方方地坐在我的对面。

“带来了吗?”他问。

我提起一个篮子,放在桌上。篮子上盖着黑色的布,与那些买菜的妇女般拎着的并无不同。

他拿筷子挑起黑布的一角,仔细看了看,微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他面不改色地赞许,接着点了几道菜吃。篮子仍然放在桌上,我们毫不介意地喝酒吃菜。

“你真的不像一个当官的。”我吹散了鸡汤上蒸腾的水汽。

“是吗?当官的应该什么样?”他啃着鸡腿,即便吃着肉,也像观音一般端庄慈悲。

“你看到死人居然连眉头都不皱……”我小声说,“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会找驱魔师来替你杀人!”

“喔,我当官这几年,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之前在扬州城时,与当地的驱魔师也有些结交,他们也会帮我些小忙,你把官场,想象得太简单了。”他望着窗外的白山黑水,感慨地说,“见惯了风风雨雨,还是宁静的山里好。”

 

04

我喝着酒,吃着山菜,不置可否。

“你说呢?”他又问,这次那双丹凤眼,饶有兴致地望着我,“其实山里不止有淳朴的人,还有一些看破了红尘的,躲债的,以及逃避追杀的人。你又是哪一种?”

“我只是个驱魔师,我只知道这里的生意很不好接,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最近我也有了搬家的想法。”

可是山里还有一些东西,就是成了精的鬼怪们,那些都是我的资源。没有积攒到足够的实力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别给我惹麻烦,我不想与你为敌。”他给了我一包银子,足够我舒舒服服地烧足炭火,买最好的绍兴黄,在木屋里喝上一年。如果这里还有些漂亮的,会唱歌的姑娘就好了,可是那样的话,我估计就会失去小公子。

 当官的叫赵欲为,为所欲为的“欲为”,这名字与他慈眉善目的长相极为不合,而且他曾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很快就离开了这狭小的山镇。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我们在酒楼里喝着酒,北方的冬夜,来得格外早。似乎只是一壶酒的功夫,天就黑了。

“又一个休沐日结束了。”赵欲为放下酒壶,感慨地说,“听说程家的姑娘被奇怪的东西缠住了,我觉得这是一门好生意,你可以去试试。”

他真是个体贴的主顾,一边提着人头,一边为我写好了荐函。接着他就慢悠悠地拎着装着人头的篮子,如一个散漫的书生般,撑着竹伞,消失在夜色之中。

 

05

程家是当地的大户,手下养着十几个参农,只倒卖山参一门生意,就令他富得流油。况且山里的药材也被他垄断着。

但程老板是个聪明人,他虽然赚钱,却不贪财。跟着他的参农都过得不错,也从不苛刻向他进货的药铺老板。

然而就因为这点,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但就跟所有的有钱人一样,他很惜命。因此祝满贯的事情,他从未插手过,甚至也被这恶人盘剥过钱,却也不吭一声。有钱人大多如此,他只需活得好就够了,只要不断了他的财源,他是没有什么仗义可言的。

 当晚,我派出去的阿朱就给我带来了消息。阿朱是一个喜穿黑衣的灵巧女子,但是因为不够狠辣,只能做些收集情报的工作。

“程小姐是病了,好像是进山玩的时候,被魍魉缠上了。你知道的,山里脏东西多。”阿朱在灯影下娇俏地笑,她喜欢的吃食很古怪,都是虫子之类,所以我从不觉得她美。

因为再美的美人,在你的面前,红舌一卷,就吃掉一只苍蝇,任谁都会觉得大煞风景。

“这小姐也挺有趣的,没事竟往山里钻。”

“听说她好像有个很玩得来的少年。”阿朱咯咯地笑,妖媚得像一个在勾引人的小媳妇,“老头子,你活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女人谈起情来,胆子是最大的。”

“那有没有看清缠着她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山里惯见的杂怪,让小公子去做都是浪费。”她很无所谓地说,倒挺羡艳,“那个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啧啧,又有钱,又漂亮,这样的女人,就是祸害!”

“你嫉妒了?”我问她。

“老头子你可别这么说,我这辈子注定是不能成亲的,你早就知道。”阿朱说着,又吃掉了一只墙上的蟑螂,“我就跟着你了,你可别嫌我。”

“只要你找到喜欢的人,我随时放了你。”我夹给她一块肉,她却拒绝了,纤腰一扭,就钻出了木屋。

 

06

没有人陪伴的夜晚,总是寂寞的。寂寞像是野地里的荒草,在心涯中疯长。窗外仍然在下着雪,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打着木窗。我坐在烛光下,一笔一划地画着一张又一张的咒符。这些都是我吃饭的本事,是我跟妖怪们定下的同生共死的契约。

他们依附我的身体,靠我的供养生存。但是如果他们中有人因为执行任务死了,我必然也会受到咒术的反噬。

落雪仿佛错乱了时空,将我的思绪拉到了很久之前,那时我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单纯得会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一切。

眼前有女人的秀发朱唇一闪而过,我的心尖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笔一歪,朱砂滴落,在如风干的旧时光般的黄纸上,印了一滴泪痕。

次日雪后初霁,我就带着当官的给我的荐函,去程家拜访了。程家很大,院子里还有很多院子,遥遥望去,如迷宫般绵延至黑色的深山里。门外挂着两个刺眼的大红灯笼,在这白山黑土中,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点艳。使这老妪般黯淡的宅子,在刹那间,便平添了几分贵妇的风韵。

守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似乎最近他应付了很多跟我相似的人。他用鼻孔看我,每道皱纹都写着鄙夷。

但是他看了荐函的落款之后,就很惊异地带着我走进了厅里。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缩着头,进内室请程老爷去了。

天边又添了一抹郁郁之色,一场雪又要来了。我喝着仆女端上来的参须茶,心中如雪后的大地般空茫。

我想我会在这里待一辈子,因为这里总是下雪,一场又一场。所有的回忆,梦想以及痛苦,都会被落雪掩埋。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蹒跚的脚步声,程老爷来了。他裹着厚厚的玄色貂裘,脸色如金纸般蜡黄,整个人如一尊庙里供的泥塑金像般缓缓走过来。

富态,却没有生气。

 

07

“你就是老头子?”他显然对我有所耳闻。

“是的,听说老爷遇到了麻烦,所以我特意来跑一趟,或许能帮老爷拔了这心尖上的刺。”

“哎,希望如此。”他长叹口气,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上,手里抱着暖炉,如女人般娇气怕冷,“小女一病不起,药石无医,大夫们都说她活不到春天。要不是被逼到了绝路,我也不会想去找邪门歪道的法子。”

“只有能达到目的,便是好法子。”我望着灰蒙蒙的天色,仿佛没听到他语中的贬斥。

“那就请先生随我来吧。”他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抱着暖炉,带我走进了内室。山里的女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于是我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好奇的丫鬟仆妇,她们都诧异地望着我,仿佛在看一只冲进鱼群中的水蛇。

之后我见到了程小姐,她并不是传说中病得缠绵不起,正相反,她被铁链拴在了床上。如疯子般拼命攻击着众人。

她的罗衣破碎了,露出猩红色的夹袄。脸色青白而凌厉,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奔泻着。她确实是个美人,因此为这诡异的气氛,平添了几许香艳之色。

伺候的仆妇和丫鬟都被她抓得遍体鳞伤,这个美人,像是猫一般锋利地攻击着所有的人。

“你看还有救吗?”程老爷问。

“有。但是最好让大夫给小姐喝下点安神的药,她这么折腾,谁能给她好好看病呢?”我说完走出了程小姐的闺房,站在门外的雨檐下。程老爷急忙指使着仆妇煎药喂药,房间里呼喝厮打声不绝于耳。

终于在天空中飘下盐粒般的细雪时,万籁归于寂静。

“可以了,先生。”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走出来通报。

“让所有人都出去,除了程老爷。”我又吩咐了一声,接着女仆们鱼贯而出,她们的脸上带着既惊恐又厌弃的神色,仿佛在争先恐后地逃离一个魔窟。

 

08

我弯着腰,撩起新棉絮成的厚厚门帘,走进了这盘踞着鬼怪的房间。程小姐平躺在床上,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几件,只露出一张肃静消瘦的脸,越发显得憔悴动人。

程老爷依然像是个泥金的菩萨般坐在女儿的床头,只有那只紧紧攥着女儿的手,透着人性的味道。

 我走到程小姐床前,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丝丝缕缕的黑雾。那是低级的魍魉附着人体后留下的痕迹,这种东西经常被人招至家中,但是一般人不过走几天霉运,或者大病一场而已。却不知这程小姐是怎么回事。

不过阿朱说得对,这活计太简单,实在用不着小公子出场。

于是我拉起程小姐的衣袖,放出了蚕奴。一条白色的,通体发亮的虫子从我的衣袖里爬出来,顺着程小姐那绣着紫色藤萝的上好锦衣,钻入了她细嫩的肌肤。

蚕奴是最低等的妖怪,甚至连变成人的本事都没有。但是它们有一种最好的本能,便是不断地吃,尤其是魍魉这种比它们更低级的妖物。

程老爷盯盯地望着,那木讷的双眼始绽出华光。他显然有些担忧,只有紧攥着女儿的手不放。

睡梦中的程小姐皱着眉,痛苦地哼了几声。但那声音很快就被屋里炭火盆的“噼啪”声吞没,细不可闻。

寂静的房间中,隐约可听见“沙沙”的碎响,仿佛是瑞雪打纱窗,又仿佛是春蚕吞食着桑叶。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程老爷蜡黄而圆润的脸上,已经渗出几滴冷汗。程小姐的呻吟慢慢终止,脸上泛出如春桃般的绯红。

她的呼吸均匀悠长,显是陷入一场好梦。蚕奴爬出来,却比方才大了几倍,足足有一个巴掌大,散发着润泽的光。它蠕动着身体,如乖顺的婴儿般钻入我的衣袖。程老爷终于松开了女儿的手。

 

09

“已经结束了吗?”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是的,小姐睡醒之后,就会慢慢恢复,记得给她抓些补药吃。”我望着窗外纷飞的细雪,似是自言自语般问,“程老爷,真的会有万事遂心吗?”

他一愣,接着苦笑着答,“这世上哪有遂心之事呢?那只是讨喜的话而已。”

“只要别太贪心,便是遂心。”我仍然看着白雪在空中舞出迷乱的痕迹。

程老爷请我吃了一场丰盛的晚餐,我的报酬要在小姐完全痊愈了之后才能收到。但是我仍讨了几只烧山鸡,因为那是小公子喜欢的食物。

 小公子当晚果然来了,他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我知道他虽然表现得从不亲近我,却总是在木屋附近打转。

他啃着山鸡的骨头,听我说着在程家的见闻。

“那家人不会好了。”我想到程老爷蜡黄的脸色,不由扼腕叹息,“可惜了那漂亮的姑娘,可能也得做陪葬。”

小公子愣了一愣,“哪个姑娘?”

“就是程家的小姐啊,难道你没有听说?”我突然想起,他毕竟是只兽,喜欢在林子隐秘的暗处徘徊,寻找着自己的小欣喜。

“是那个总在林子附近玩,喜欢穿樱红色衣服的女孩吗?”他啃鸡的速度都放缓了几拍,小心翼翼地打听。

“如果她穿的是缎子做的绣花夹袄的话,那多半是了。毕竟这里的农户家的女儿是穿不起那么贵的料子的。”

“那我见过她几次,怪不得她最近不来了,原来是生病了……”小公子若有所思地说,摇曳的灯光映出他姣好的面孔,如琢如磨似的。

这晚小公子不再多话,也没有再央求我讲故事给他听,而是默默地望着窗外的圆月。等我半夜从睡眠中醒来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月光丝缎般铺入室内,只余一地孤寒。

 

10

我再也没有召唤过小公子,因为这个镇子太小了,实在没有什么大买卖。春天的时候,我打算去繁华一点的都市,据说在长安那样的天下之都,丝竹歌舞声中,藏尽了险恶人心。

但是出乎预料地,几天之后,我居然见到了程老爷。他邀我喝酒,依然在镇上那唯一的酒楼。那天照旧漫天飞雪,我撑着一把竹伞,走进了酒楼。

店里没有人,却并不是打烊,而是被程老爷一个人包下了。他似乎更怕冷了,酒楼里所有的火盆都被放到他的周围。他裹着紫貂裘皮,带着一色的貂绒帽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暖炉,如果不是那张泥金色的脸上尚有一丝英气,简直就是个虚弱娇气的妇人。

“小女身体已经有了起色,还要多谢先生。”他很谦恭地对我行礼。

“叫我老头子就行了,先生就免了。”我坐在他的对面,桌上是一套上好的茶具,杯子里是蜂蜜兑的野玫瑰茶。鲜少有男人如此爱甜食,看来程老爷虚弱的,不止身体。

“山里阴寒,茶水还是少饮,喝些花瓣也是挺好的。”他亲手为我斟上一杯,叫仆人抱来一个盒子,“这是先生的酬劳,请不要嫌少。”

我不会嫌少的,因为仆人打开那檀木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码了百锭元宝,一片金光中间,还有几粒硕大圆润的明珠。

仆人捧着盒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些金子,足够分量。

“老爷还有别的要求吧?”我喝了一口花茶,立刻有五月的芬芳,在舌尖绽放。

程老爷挥退了左右,隐秘地靠近我。

“帮我做桩生意吧,我希望这件事看起来如同天谴。我知道先生有这个本事。”他的声音中气不足,夹在呼啸的山风中,宛如鬼哭。

我记得他说过,这世上难有遂心之事,所有的如意,都需自己争取。想不到,他这么迫不及待。窗外乱花飞雪,似梨花,又似柳絮,泯灭了晴空,也掩埋了无数的罪恶。

 

11

程老爷的要求很简单,翻过这座山,有一位实力跟他相似的商人。如今两人为了竞夺洛阳的一个大主顾,打得不可开交。不断降价不是长久之计,不仅伤农,还减少了双方的利润空间。因此程老爷就想做个手脚,令对方输送山参的车子翻到在山涧里。不能按时抵达,洛阳的药商就不会用他的药,而程老爷就能趁虚而入。

这并不伤天害命,因此我很痛快地接下了。当晚,我叫来了小公子,把这桩生意派给他。

他似乎不喜欢去很远的地方,但是在我许诺给他一个冬天的鲜肉与美酒之后,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去了。

我不觉得这生意有多难,让一个商队在大雪中耽误几天,对于小公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然而在七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胸口突然莫名地痛了起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天很冷,云层密布,无星无月。一阵尖锐的咳嗽,突然窜上我的喉尖,与风寒的症状不同的是,我每咳一下,肺部就传来刀割般的锐痛。最终我忍不住了,躺在地板上,佝偻着身体,像是一只濒死的虾。

但是咳嗽并不停止,像爆发的火山般喷薄着、升腾着,根本压抑不住。

阿朱被惊来了,她的肢体如蛇一般柔软,从窗缝里钻进来。她关切地爬在地板上,黑眼睛盯盯地望着我,深不见底。她的身后还有别的妖怪,杂七杂八,躲在暗处,他们都嗅到了我濒死的味道,特意来等待瓜分尸体。

一个驱魔师,终究逃不过,落入妖腹。

 

12

就在我觉得自己的肺要炸裂开时,天边的阴霾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惨白伶仃的月亮的脸。

剧烈的咳嗽停止了,肺部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也如潮汐般褪去。我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屋子里只剩下阿朱一个人,其余的妖怪都走光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灯光映出阿朱的身影,柔软而美好。她体贴地为我找来一个靠垫,又把最厚的棉被抱出来,压在我的身上。

“不记得你曾有这样的旧疾。”她温婉地捋了捋耳边的发,秀发如丝,面似桃花,一副好女的模样。

“不是旧疾。是小公子出事了。”我望着房梁,悠悠地说。身上仍有未褪去的冷汗,“不过还好,他最终脱险。否则我这条命也得赔进去。”

阿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会吃了我吗?”我问她。

“不,因为我不喜欢你!”她坚定地摇头,接着妖媚地在我的面颊印上了一个吻,“而且你太老了,不合我的胃口。”

在觉得我的肉咯牙的阿朱面前,我睡着了,从未这么酣甜过。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小公子一身血污躺在白山黑水间,凄凄惨惨。

 听说梦都是反的。

所以小公子回来了,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漂亮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如霜华般闪亮耀眼的白裘,也变得狼狈不堪。

他大咧咧地走进来,丢给我一只布袋。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人的断手,而且布满野兽啃噬的痕迹。

“对方居然请了驱魔师来押车。”小公子一屁股坐在桌前,抢过我的酒瓶就喝,一边喝一边说,“我本来想去把车轮砍断,结果却中了别人的套。”

 

13

我拿出准备好的腌肉,尽数端在他面前,听他细细地说。

“但是你知道我的,我比任何的妖怪都狠辣。所以当他放出那条土狼时,那个畜生也只来得及咬到我一口,就被我劈碎了脑袋。”他得意洋洋地举着酒杯,“他手下的妖怪都低级得很,被我抽了个空子,一刀捅在他的心窝上。”

“这一向是你的优点。”因为小公子,他聪明到什么都不想。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脑袋里装太多的东西的。因为任何一丝多余的反应,都会影响他出手的速度。

“他一死,那些本来针对我的妖怪。突然全都朝他扑过去,几下就把他撕碎了吃了。”小公子指了指那只断手,“这就是我好不容易抢出来的。”

我拉开小公子的白裘,果然看到,他的腹部多了三道深深的爪痕。伤处皮肉外翻,再深一点,就触及内脏。

我拿出药粉和布条给他包扎,他惬意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喝酒吃肉,既不喊痛,也不抱怨。

“如果我死了,你会吃了我吗?”我问了个老问题。

“当然,那是我的心愿。”他有些困了,翻了个身,睡在温暖如春的火盆旁。

 这次我拿了程老爷的钱,却没有喝他的酒。无奸不商,这个老狐狸隐瞒了真相,让我冒了生命的危险才完成任务。

“我真的不知道对方会有所准备,说多了,先生也不信。”他恭谨地对我做着揖,“老夫一家的生命,先生都任取任夺,我又何必对先生说谎呢?”

“你的命,我可不敢取。”我说完就拿走了他给我的报酬。那是一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装满了东海上好的东珠。

我再也不想跟程老爷有任何瓜葛,不仅是因为他害我差点丧命,还因为那深沉的大宅里,隐藏着一些我无法抗衡的力量。

 

14

山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地慢。雪总是没完没了地下,刀子般的风,也整天剜肉剔骨地刮。在这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冬日中,新年居然姗姗地来了。

我的生意骤然少了许多,连偷鸡摸狗的活计都没有。要过年了,所有人的忙着辞旧迎新,连新愁旧怨都一并抛到脑后。

小公子也许久未露面,他仿佛野了,在山里撒欢似的玩。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有主人的妖怪。

事情是在我发现袋子里的珍珠变少开始的。

能偷我东西的,并非常人。于是我派阿朱出去查,哪想一向伶俐的阿朱,居然查了几天也查不出结果。

“对方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阿朱小声地向我汇报,“而且,偷珠子的人,似乎很了解老头子你的生活习惯。”

我点了点头,估计是附近那些爱美的喜鹊,她们都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阿朱虽然饮食习惯不好,却是很能干的。在十几天后,她终于查到了偷珍珠的人。

“是小公子。”她向我汇报。

我诧异得几乎要摔倒,我实在不知道,一个住在深山里的妖怪要珍珠干吗?而且他怎么看都是个雄的,不需要任何饰物点缀他英气勃发的脸。

“他在跟程家的女儿来往。”阿朱说完这句,烛火都跟着颤了颤。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心往下一沉,刹那间被冰雪淹没。

“不清楚,应该很早就来往了。只是在程家的女儿身体恢复之后,他们见面更频繁。”阿朱幸灾乐祸地扭起了腰肢,“咯咯咯,看来动了真情,傻的并不只是女人。”

 

15

年关将至,那个英俊的少年,当然想要拿些美丽的饰物,来讨好心仪的对象。我怎么这么傻,当小公子缠着我听那些私奔的香艳故事时,我就该想到,他空如明镜的心里,早早就偷藏下了另一个人。

我难得出了门,今天没有下雪。我换了一双毡靴,经过集市,向山里走去。在那些高大黝黑的林木中,我见到了小公子。

他惬意地躺在一个红衣少女的腿上,仿佛一只被驯服的猫。那少女黑发如炭,带着白色的皮草帽子,羊脂般的玉手,竟然比落雪还白几分。

是程小姐!她完全不似我见她时又疯又傻,举止活泼,面容俏丽得似一只灵巧的狐狸。她跟小公子在雪地里嬉戏着,亲吻着,即便我活了很久,也被她的姿容吸引。

这是每个怀春少年都向往的,甚至为之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的,美丽的姑娘。

我看了一会儿,向木屋走去。那欢声笑语的景象,刺痛了我的双眼,也刺痛了我的心。让我想起很多旖旎的,却又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以为住在北方的山里,茫茫落雪自然会将悲伤埋葬。

然而我却忘了,总有年轻的生命,用他们的爱,他们的痛,他们的欢歌笑语,来重复我的故事。

只要有那些充满着憧憬的眼睛,旧日时光,就永远不会被白雪掩埋。

 

16

小公子被我叫来,他依旧慵懒地躺在火盆边,吃着烧肉,喝着烧酒。黑发如瀑,面上还带着一抹含羞般的潮红。

他更夺目了,一个男人,却可以用美丽形容。

“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老头子,你的消息真灵通。”他立刻一骨碌翻起身,满眼欢笑地望着我,“我之前就喜欢她,但是因为自己是妖怪,并未挑明。直到她生病了,我才发现,我再也不能失去她了,幸好她也喜欢我。”

“你不要天真。”我少有地冷漠,“人和妖鲜有结果。”

这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击碎了他的美梦,他骤然跳起来,“不会的,若若都答应我,春天来了,我们要一起离开山里。”

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在他白玉般的面颊上,印下清晰的指痕。

他也不是善类,呼啸着朝我扑来,我用手一挡,他便张着嘴,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这个家伙,已经完全疯了,忘了自己已成人形,开始使出儿时撒泼耍赖的伎俩。

偏巧我的特长之一便是对付这些发狂的东西,三下五除二便把摔倒在地。

“你这个死老头子,早晚有一天,我要吃了你!”落荒而逃时,他扭头恶狠狠地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满了恨意。

我包扎好伤口,知道到了该跟小公子作别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用了,一个满腹儿女情长的妖怪,能干什么呢?

以后他每次出剑,心里都会先想想那个穿着红衣服的漂亮女孩。

 

17

哪知次日午后,程老爷居然派了仆人和软轿来接我。那仆人低眉顺眼地表达了,自己家的老爷刚刚得了两个绿眼睛的胡姬,特来邀我欣赏歌舞。

自从当了驱魔师,我就再也没有坐过轿,轿子路过集市时,看着张灯结彩的街道,我竟恍然找到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胡姬很漂亮,金发碧眼,纤腰如蛇,柔软恭顺地为我们斟着酒。但是比胡姬更令我惊异的,是赵欲为也被请来了。

他着一身青灰色棉袍,坐在酒色之中,也如观音般端庄慈悲。

这场酒从下午喝到半夜,菜流水般上过来,各色的酒也花样繁多。从最甘甜软糯的青梅米酒,到北方最烈的烧刀子,一应俱全。但是程老爷却始终不说他设宴的意图,只是如泥雕般坐在厅堂中,跟我们陪着笑脸。

虽然那脸黄了点,但是总比哭丧着脸耐看些。

有钱总是好的,这宴会足够奢靡。厅堂中金碧辉煌,连照明都用拳头大的夜明珠,胡姬舞服上环佩叮当,裙摆下缝满了金叶子,每旋起来,如流光飞舞便好看。

她们唱着:“残妆色浅髻鬟开,笑映珠帘觊客来。推醉唯知弄花钿,潘郎不敢使人催。自拈裙带结同心,暖处偏知香气深。爱捉狂夫问闲事,不知歌舞用黄金。”

妖娆的曲子,在朱梁绿窗上萦绕,最终散入凄冷夜风,杳无痕迹。

 

18

我跟赵欲为只闲话家常,并不多话,终于在红烛将尽之时,程老爷亲自为我们斟了一杯酒,道出心意。

“老夫有一事想求老头子先生。”他低着头,蜡黄的脸上渗出汗来,“老夫年轻时,曾做过一件糊涂事,当时财迷心窍,想一本万利,就去附近的山神庙里求山神保佑。”

“敬神礼佛,本是好事,程老先生不必惶恐。”赵欲为轻描淡写地答了,凤眼微闭,饮下一杯醇酒。

然而我的心却突地一跳,从第一次踏进这宅子的恐惧之感,终于找到了答案。

“可是自此老夫的生意一路顺畅,金子也如海水般涌进了银库。但好景不长,在一年之后,我梦到了一个身穿华丽锦袍的男子,他说只要我用美酒和鲜肉供奉他,他就会保佑我的商号兴达通泰。于是我便答应了,哪知他的要求越来越多,渐渐我已无法满足,直至最近,他开始觊觎我那初长成人的女儿……”

我一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程老爷,老头子只是个驱魔师,并没有无边法力,恐不能解老爷燃眉之急,请老爷另请高人。请容在下告辞。”我朝他做了一个揖,向这碓金砌银的厅堂外走去。

“我会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他焦急地揪着我的衣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程老爷,这是何必?”赵欲为站起来,伸出白玉般的手,轻轻巧巧地拉开了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求人不成,也别失了风度。”

他说罢又按住了我的手,“先生,请赏我几分薄面,看能不能助程老爷一臂之力?”

 

19

他一双丹凤眼里似乎毫无感情,琉璃般通透地望着我。

“程老爷求仁得仁,该心满意足才对,怎么需要我这种小人物帮衬?”我轻轻拂下赵欲为的手,估计程老爷年年给官府缴了不少税银,他才出面请我,但是与山神作对,不过死路一条。我虽然活了很多年,但还是没有活够的。

临出门时,听赵欲为在打着官腔,意思是会从他的府衙里挑几个好手在程家日夜巡逻,以策安全。

我笑了笑,走入寒夜之中。那山神的力量向来缠绵如水,无迹可寻,却无处不在,几个凡人,又能干得了什么?

 之后程老爷又几次派人来请我,却都被我回绝。小公子却看不下去了,他几乎夜夜找我吵架,怪我见死不救,怪我铁石心肠。那副模样简直像是戏文中痴情的书生般感天动地。

但是没有我的指令,他不能去完成任何任务。

后来小公子不再来了,年关将至,也是驱魔师犒劳手下妖怪的时候。我去集市里买了很多杂货,而且为了满足阿朱的喜好,还去山里的树洞中掏了不少虫卵。

在除夕之夜,我把这些礼物一一摆在院子里,还在皑皑的白雪上画满了咒符,以免别家的爆竹惊吓到他们。

当晚我照例是一个人过的,一边听着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一边吃着饺子,喝着烈酒。但是我却并不寂寞,绿窗外映出几个人欢乐的影子。

他们有男有女,或高大,或瘦小,正在手舞足蹈的庆祝。

次日庭院中一片狼藉,白雪被践踏成了淡淡的灰色。女孩子们拿走了她们喜欢的锦缎和胭脂;男人们则挑了最适手的兵器,以及食物和美酒。

但是却有一个包裹无人问津,仍孤零零地躺在残雪之中。那蓝色的绸缎包裹里,有一块上好的熏肉,一条坠金织锦腰带。

 

20

这些是我为小公子准备的,他却没有来。

后来我从阿朱的嘴里得知,小公子几乎日日跟程家的女儿约会,他已经完全被那个漂亮的姑娘迷住了,甚至在除夕之夜,他都是趴在程家院墙外的那棵古松上过的。

当日阿朱乌发上别了一支珠花,映得她的脸如春华秋月般美丽清澈。

“老头子,谢谢你的礼物。虽然你的人不咋地,但是送礼的品味还是不错的。”她又摆弄了一下身上的绣花黑袍,闲闲地说,“不是我挑拨,小公子这样子,怕是不能留了。”

我点点头,让她走了。但是几乎就在阿朱灵巧地钻出木窗的一瞬,小公子就推门走了进来。此时已经立春,寒风中夹杂着几分暖,就连一向冷酷的小公子,看着都平添几许人情味。

“我们解约吧。”他从未如此恭顺地跪坐在我的面前,“我要带若若走,我们要离开山里,我不想再替你干活了。”

我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细细的血,渗出他的嘴角,在那白玉般的脸颊上,画了一抹胭脂。

“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活久了腻歪了是吗?跟山神抢女人?”

我气急败坏地骂,手上也不停,一下一下地打着他耳光。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老头子!我把你过去救我时的心头血吐给你,我就不欠你什么了。我不忍心让若若在那宅子里等死,我爱她啊。活了这么久,直到遇到她,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你不是要吃了我?你吃啊!因为一个女人才觉得自己像个人?别忘了,你一直都是个兽,找再多的女人也变不成人!”

 

21

我打不动了,终于住了手,小公子听完我最后一句话,眼里又闪现出恨意。

“你跟她私奔,就能解决问题?估计连这座山都走不出去!”我冷笑了一声,对上他怨毒的目光,“而且与我解约,起码会丧失一半力量,那时你又能保护得了她吗?”

他的怨恨在我的话语中,如冰雪遇到阳光般消融了。

他无奈地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让我想起年轻的自己,那个时候,我也曾为了心爱的姑娘,付出过一切。

我沉默的当口,小公子走了。他连头都没回,就消失在暗夜的春风里。

后来又过了十几天,我从赵欲为那里得知,程老爷从外乡请了很多驱魔师驱逐山神。但是他们都被家仆用门板,悄悄地从后院抬了出去。

听说死状凄惨,有的只剩下半截身子。

“程老爷这关,看来是过不去了。”彼时赵欲为仍如观音般坐在酒楼里,面带微笑地谈论生死,“可惜了,眼看今年就要少了个缴税的好手,上头派的任务,还不知怎么完成。”

“他在请山神的那天,就该想到今日。这世上哪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我冷冷地答道。

“欲望迷心啊。”赵欲为长叹口气。

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程老爷,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小公子那张俊朗美丽的脸。

我觉得我一定是鬼迷心窍,或许是因为,我在小公子的眼中,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在跟赵欲为喝过酒之后,我借酒壮胆,来到了程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