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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斯密码：我爱你）

旁白部分可说可不说，看自己的理解与兴趣

第十三集

标题：1.龙川肥原屋内 夜 内

 

旁白：吴志国重重将门扣死，李宁玉眼眶中的一滴泪砸落下来，目光却坚如铁石。

 

龙川肥原：是不是你们中国人的老话？——掉臂终不回头望，郎心似铁冷如冰。

 

李宁玉：好了，现在大佐，可以把我带进审讯室，査清森田大佐之死和我是否有关了。

 

龙川肥原：我相信，你并没有刺杀森田。

 

旁白：李宁玉略微吃惊地回头，龙川肥原淡然笑了。

 

龙川肥原：据说，李上校当时右手手腕受了伤，应该不可能在当时的情况下，一击命中。

 

旁白：李宁玉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伤口己经消肿，但留下了明显一道伤疤。

 

龙川肥原：是刀伤？

 

李宁玉：放血疗法。医学家说是中世纪的迷信，但是很奇怪，每次我的哮喘发作，都很有效。

 

旁白：龙川肥原仔细打量着李宁玉手腕的刀疤。

 

龙川肥原：这道疤，左浅右深，应该是别人替李上校“治疗”的吧？

 

李宁玉：以前发作的时候，都是他——

 

旁白：李宁玉目光黯淡下来。

 

龙川肥原：李上校，您是密码天才，应该明白，人心若是恩尼格码，温情就是攻破它的突破口。

 

旁白：李宁玉忽然抬眼凝视着龙川肥原，解嘲似的一笑。

 

李宁玉：大佐的心防，应该就是无法破译的死密吧？

 

旁白：龙川肥原目光避开李宁玉，转而吩咐王田香。

 

龙川肥原：王处长，叫人带李上校回房间休息吧。顺便，把门锁换掉。

 

王田香：是。

 

旁白：李宁玉走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龙川肥原。

 

李宁玉：我依然相信，吴志国不会是“老鬼”。他今晚的做法，只是，只是出于他的本性。

 

龙川肥原：他的本性？

 

李宁玉：睚眦必报。

 

旁白：站在李宁玉身后的王田香，生生打了个寒噤。

 

标题：2.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旁白：龙川肥原站在窃听机器前，不断按下按键，反反复复重放着那段录音。

 

【(混)吴志国：你举发我，我不怨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会配合你。

 

吴志国：我什么时候向你探问过情报内容？——为什么，你对我也要撒谎！

 

吴志国：我这样对你——你不杀金生火，不杀白小年，你要杀我！

 

吴志国：是不是，就因为我知道是你杀了森田，你才必须杀了我！】

 

旁白：龙川肥原听着录音，坐到沙发上，闭目急剧思索。

王田香推门而入。

 

王田香：大佐，人送回去了，我还派了两个兵专门守在门口，保管出不了事儿！

 

旁白：龙川肥原没有搭理，继续按着按键，反复听着吴志国的声音，越听越快。

 

吴志国：你举发我，我不怨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会配合你。

 

吴志国：我什么时候向你探问过情报内容？——为什么，你对我也要撒谎！

.......

王田香：大佐，不必迟疑了，这个吴志国，一定就是老鬼！

 

旁白：“啪”地一声，龙川肥原关闭录音，抬眼望着王田香。

 

龙川肥原：你凭什么这样判断？李宁玉，就没有嫌疑么？

 

王田香：大佐，您怀疑李宁玉？

 

龙川肥原：在没有充足的佐证之前，我不能怀疑任何人，只能寻找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漏 洞。吴志国对李宁玉有男女之情，这是显然而见的，所以，当我第一次审讯他时，他才会那 么虚张声势——

 

［（OS）吴志国：我说，如果你敢冤枉我，我就杀了你！］

 

龙川肥原：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激怒我，让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以便掩护李宁玉。 一个中共的高级间谍，绝不会这么任由私人感情胡来。从这一点上看，他不像是老鬼。

 

王田香：要照大佐的推测，既然他这么爱李宁玉，又怎么会暴露她的秘密？真的是因为, 大佐，他是自以为毁掉了所有的窃听设备，这才吐露真言了？

 

龙川肥原：你不这样认为么？

 

旁白：王田香诡异地笑了。

 

标题：3.（切）李宁玉房间 夜 内

旁白：吴志国冷静又迅捷地掀翻桌椅，自桌椅反面抠出窃听器，捏碎丢在地上。

 

李宁玉：你干什么！ 

 

旁白：李宁玉自床边坐起，惊恐地盯着吴志国。

吴志国目光扫过她床边矮几上的台灯，落到李宁玉脸上，猛地上前，将“嘶”地一声撕

开了李宁玉的领口，将她勒进怀里，口唇贴近了她的耳边。

 

吴志国：他们在窃听！

 

旁白：李宁玉不再挣扎，手抱那本书，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吴志国：你举发我，我不怨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会配合你。

 

旁白：吴志国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瞄向那只台灯。

台灯底座贴着一只窃听器，其上的指示灯随着吴志国的声音而断续闪烁。

 

标题：4.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你的意思是，吴志国是故意留下一只窃听器，为了指控李宁玉？

 

王田香：李宁玉指控他在先，如果他直接举发李宁玉刺杀，多半会被人认定是报复。而像这样，“不小心”泄露出来，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

 

旁白：龙川肥原站起身，背对王田香，沉思不语。

 

王田香：大佐，前后想想，吴志国如果真是老鬼，他对李宁玉的那份“一往情深”，可就不是“任由私人感情胡来"了！ 一一这几年，司令部早有传闻，情报科破译的密电，吴志 国比金生火还早知道！以前我觉得，他从李宁玉手里套密电是为了多立功往上爬；如今想， 他这是使了美男计，拿肉换情报呢！现在好了，眼瞅着自己要暴露了，马上“百密一疏”地抛出李宁玉来做替罪羊——共产党的间谍，这一出手，啧啧，细、密、稳，准，狠！

 

旁白：龙川肥原冷着脸，并不说话，王田香小心翼翼地窥探他脸色。

 

王田香：大佐，您觉得——我猜得不对？

 

旁白：龙川肥原按下了窃听器的开关按钮。

窃听器里，顿时传来“哐”的一声踹门声。

 

标题：5.东楼吴志国房间 夜 内

旁白:吴去国踹门而入，大步走入室内，伸手掀翻了桌子，一把扯下了桌面下缝隙里的窃听器。

茶几、书桌、橱柜……吴志国发泄似的扯下隐藏其中的窃听器。

满脸的愧，满眼的恨。

 

标题：6.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旁白：窃听器里，清晰传出吴志国房间的打砸毁坏声。

 

龙川肥原：你从这些声音里，听到了什么？

 

王田香：这是……这是吴志国在砸他自己房间里的窃听器？

 

龙川肥原：不。这是懊恨。是羞愧。听起来，似乎吴大队长并没有预料到，李宁玉的房间里还有一只窃听器。

 

旁白：王田香怔了一怔，随即“嗨”地一声，满脸不屑。

 

王田香：大佐！他这才是杀人杀到死，做戏做全套呢！

 

龙川肥原：可是，如果做戏的不是他呢？

 

王田香(微怔)：大佐，您是说李宁玉？

 

龙川肥原：多亏顾晓梦的那声午夜惊叫，他们五个人，应该当夜就把自己房间里的每粒浮灰都搜遍了。最有可能留下那个窃听器的，只有一个人。

 

 

标题：7.西楼李宁玉房间 夜 内

 

王田香：窃听器是李宁玉故意安排的？——大佐，可李宁玉不能预料，吴志国闯进来会说些什么呀？就像现在，自曝其短，那她不是太蠢了！

 

龙川肥原：放血疗法。在自己的血管上割下一道，放出毒血，却能救回一条命。吴志国手里捏的，本来是能置她于死地的大把柄，现在，却成了你王处长眼里，吴志国的反状了！

 

旁白：龙川肥原对王田香冷冷一笑，转身走到窗前，撩开窗帘，望着对面东楼的卧室。

窗外，李宁玉房间的灯光熄灭了。

王田香怔了怔，随即又凑到龙川肥原身边。

 

王田香：可是大佐，反过来想想，如果李宁玉真有这么个把柄捏在吴志国手里，她怎么 敢在您面前，一口咬住吴志国呢？

 

旁白：龙川肥原转过头，紧紧盯着王田香，王田香被盯得心头发毛。

 

王田香：大佐……

 

龙川肥原：王处长，你似乎，一定要把吴志国定为老鬼。这种执念，是从哪里来的呢？

 

王田香：大佐！都在一口锅里吃饭，我身在特务处，只管反特刑讯，跟他们情报口儿的 是两条线儿，一没恩二没仇，绝无偏见！我认定老鬼就是吴志国，是因为他确实可疑，完全出自公心！

 

龙川肥原：不，你的执念，一不是因为恩仇，二不是因为偏见。而是被她的一句话，诱导了。

 

王田香：她？

 

标题：8.（切）西楼龙川肥原房间夜内

旁白：李宁玉走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龙川肥原。

 

李宁玉：我依然相信，吴志国不会是“老鬼"。他今晚的做法，只是，只是出于他的本性。

 

龙川肥原：他的本性？

 

李宁玉：睚眦必报。

 

旁白：站在李宁玉身后的王田香，生生打了个寒噤。

 

标题：9.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李宁玉这一句，吴志国有仇必报，让你开始担心，如果老鬼另有其人，吴志国被放归司令部，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审讯者。所以，你接受了她的心理暗示，集合所有不利于吴志国的证据痕迹，迅速建立了一整套逻辑推理，把吴志国定为了老鬼一一如果说人的 大脑就是一台密码机，就在刚才，李上校己经把你的思想密码破译得一览无余了！

 

旁白：龙川肥原的目光充满嘲讽，王田香听着，额角渗出冷汗。

 

王田香：可是大佐！您就丝毫也不怀疑吴志国么？大佐认为，属下刚才的分析，都是中了李宁玉的套儿？

 

龙川肥原：不。事实上，你对吴志国的嫌疑推论，不但成立，而且非常合理。只是你要时刻记住，作为审讯者，对自己思想的加密，要比二代恩尼格玛机还坚不可摧，决不允许任何人施加催眠！

 

王田香：是！

 

旁白：王田香一脸信服，挺直胸脯，抬手敬礼。

 

龙川肥原：吴志国、李宁玉。李宁玉、吴志国。这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说谎的那个，应该就是老鬼。

 

旁白：龙川肥原轻轻抚了抚窃听器，忽然目光一闪，转头望向王田香。

 

龙川肥原：马上去！给他们送去探测器，包括吴志国！让他们一处处清查，把所有窃听设备都清除干净！

 

王田香(怔了)：大佐！这帮间谍老油条，到处都有眼睛耳朵还敢当面串供，要是没了监听 设备，他们还不得翻天？

 

龙川肥原：就是让他们串供，就是让他们翻天覆地。如果所有人都警惕着不敢说话，老鬼怎么能被他们自己捉出来呢？

 

标题：10.东楼顾晓梦房间 夜 内

旁白：一只手急促地敲着房门。房门忽然打开。顾晓梦披着外套站在门后，愠怒地看着敲门的王田香，忽然把房门大开。

 

顾晓梦：吴志国闯进李宁玉的屋里，你也想闯进我这间屋里，对吧？！

 

王田香：顾上尉误会了。就因为吴大队长硬闯闺房，怕你害怕睡不着，送你一件东西— —

 

旁白：王田香一挥手，身后的士兵捧上一个窃听器探测仪，送进顾晓梦房内。

 

顾晓梦：这是什么？

 

王田香：窃听器探测仪。大佐说了，这是为了让大家安心。

 

旁白：王田香吊诡一笑，转身向隔壁李宁玉的房间走去。

几名士兵跟在王田香身后，手里捧着四个探测仪。

顾晓梦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看着王田香又敲响了李宁玉的房门。

 

标题：11.东楼一搂大厅 夜 内

旁白：白小年手持一只探测仪，沿着大厅墙角扫过去，又伸向大厅角落的钢琴。

 

顾晓梦：虚张声势，掩耳盗铃！已然是坐了日本鬼子的牢，就算把窃听器都拔了，小命一样捏在他们手里，有什么用！

 

旁白：白小年手持探测仪，伸到顾晓梦脚下，闻声直起腰，看着她笑了。

 

白小年：顾上尉大概不知道，张司令身边的机要秘书，没有能撑过半年的。为什么，我就能幸存于今？

 

顾晓梦：因为你是司令夫人的干儿子？

 

旁白：站在酒柜前挑选红酒的金生火，听到这句，手持红酒回过头，眼瞥两人一笑。

 

白小年：因为，越是虚张声势的废话，我越是应和得响亮，越是掩耳盗铃的无用功，我 越是落实得认真周到。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捏着你性命的人，体会到什么叫权力的快感— —这样，就会饶你一命了！

 

旁白：顾晓梦啼笑皆非，金生火听得呵呵一笑，提起两瓶红酒走到沙发前，将酒放在桌上。

 

金生火：官场如牢房，小白这经验，足可做你我今日参考!

 

顾晓梦：什么你我？离我远点儿，嫌恶心。

 

金生火：晓梦，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小白，你看，“周公恐惧流言日”，说的只怕 就是我此时境遇了！

 

旁白：顾晓梦一声冷嗤，白小年笑看了金生火一眼，放下检测器，拿出三只酒杯和开瓶器，放在桌上，接过金生火手里的红酒，看向金生火。

 

白小年：两瓶？都开?

 

金生火：开这瓶，民国十年，Chateau Latour，好年份啊！

 

白小年：遵命！

 

旁白：白小年熟练地开瓶，将酒倒入三个杯子。

他与金生火的神貌竟意外契合。顾晓梦疑心重重地打量两人。

 

金生火：没有醒酒器，可惜了好酒！——怎么，晓梦，你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么？

 

顾晓梦：你们，是早就串通好的？

 

标题：12.（切）西楼走廊 日 内

旁白：金生火下楼，白小年跟在王田香身后上楼。

两人擦肩而过，白小年对金生火微微一点头。

 

白小年：金处长倒出来得早。

 

金生火：一无所知，当然出来得早！

 

标题：13.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金生火：小白，都査过了吧？

 

旁白：白小年点点头，金生火举起一杯酒，以食指、中指和拇指三指捏着酒杯高脚，轻轻摇晃,两眼望着杯壁上的挂钟。

 

金生火：龙川这种一对一的审问，在军统那边儿，有个专门的称呼，叫"魔鬼投票”。一旦有人被投了数票，或者没有被投票，都会遭到特殊怀疑。

 

旁白：金生火放下酒杯，转眼望着顾晓梦，不乏得意。

 

金生火：至于我们五个人，谁会投谁的魔鬼票，头天晚上，我就都推测过了。

 

标题：14.（切）东楼金生火房间 夜 内

旁白：灯光一晃，扫过金生火的脸——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只手在床单上急速地点画着,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金生火(OS):以吴志国的性格，谁的票，他都不会投。

 

标题：15.（切）东楼李宁玉房间 夜

旁白：李宁玉将报纸翻到外汇汇率的一版，一手持笔，飞快地在纸上记下美元、日元的汇率。

 

金生火(OS):李宁玉生性高傲冷漠，她绝不会指控比她更弱小的顾上尉你，也不会指控作为直接上级的我。因为指控我，就证明她长久以来，对我的内奸行为毫无察觉。这可太耻辱了。吴志国是她的情夫，她当然也不会指控，那么就还只剩下了一个人——白秘书。

 

旁白：李宁玉停住笔，脸色阴冷，凝神思索着什么。

 

标题：16.（切）东楼顾晓梦房间 夜 内

旁白：顾晓梦从浴室里走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愉快地哼着那支《春之声》。

 

金生火(OS):你这个人呢，散漫任性，感情动得比脑子快，人动得比情势急。五个人中，你最厌恨的，应该就是吴志国。

 

标题：17.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金生火：剩下的就简单了。只要我投你一票，白秘书投我一票，全齐了！时间紧迫，周围又都是他们的耳目，我和小白，就只有不告而行了！

 

旁白：顾晓梦愕然盯着微微而笑金生火与白小年，少顷，冷嗤一声。

 

顾晓梦：可惜，三个人，你猜错了两个！

 

金生火(叹)：女人心，海底针，你和李上校，我居然一个也没猜透！看来是老了，真是 老了！

 

白小年：好在歪打正着，并没有坏了大事。

 

顾晓梦：歪打正着？

 

旁白：顾晓梦站起身，怒视二人。

 

顾晓梦：刚刚金处长不是说过么？魔鬼投票，有谁被投了数票，或者没有被投票，都会 遭到重点怀疑。五个人，四个人投票，剩下一个李宁玉，这就是把嫌疑都推到她身上了！

 

金生火：放心吧，这个老鬼的嫌疑，无论如何都推不到李上校身上！

 

顾晓梦：为什么？

 

旁白：金生火微微冷笑，瞥向白小年，白小年放下手中酒杯，叹了口气。

 

白小年：顾上尉若是对共产主义思想稍有了解，就该知道，各国共产党，几乎都是极度自律的节欲主义者。李上校三易其夫，现在还跟吴志国纠缠不清，单从个人作风上，就不符合作为中共间谍的条件。

 

旁白：顾晓梦一时沉默。

 

白小年：更何况，李上校的父母，据说就死于共产党之手。只要査査她的履历档案，正常理智的人，绝不会相信她是共产党。

 

标题：18.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旁白：王田香将厚厚一叠档案抱到龙川肥原的桌上，吐出口浊气。

 

王田香:大佐，这是那五个人的履历档案,鸡鸣寺刚刚调出来的，最齐全的！

 

旁白：龙川肥原拿出最上面的一册——封面上贴着“剿总司令部机要处 李宁玉”的标签。

 

龙川肥原：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调阅这些档案么？

 

王田香：大佐是要从他们的履历里，找出伪造的破绽呗！

 

龙川肥原：不，老鬼这种密级的间谍，伪造的履历，一定是毫无破绽的。

 

旁白：龙川肥原丢下那只档案册，站起身，走到墙角书架前，仰头看着满架书籍

 

龙川肥原：王处长，你对中统、军统这样的精密间谍组织，内部的结构和运作一无所知吧？

 

王田香(尴尬)：属下草莽出身，确实不知科班的路子底细。

 

旁白：龙川肥原伸出手，取下一册中文版《芥川龙之介文集》，信手翻阅着。

 

龙川肥原：间谍需要身份。所以每个间谍系统，都会有一个赋予间谍身份的组织，成员都是一流的小说家，他们会为每个间谍编织一个庞大的故事，一个完美的骗局，出身、性格、喜好、父母爱人，甚至疾病、恶习……无论是写入档案的，还是不必写入的，都会设计到最微小的细节。他们是造人的上帝，是间谍的创作者。

 

旁白：龙川肥原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啦啦直响，王田香默默咽了下口水。

 

王田香：那，从履历里，是完全看不出老鬼的破绽了？

 

龙川肥原：间谍的剧本里没有破绽，但一定会有痕迹。

 

王田香：痕迹？

 

龙川肥原：有人说过，作家不过是受信仰操纵的木偶。间谍创作者也一样，他们是组织最忠实的信徒，创作的故事必然难脱信仰的痕迹一一比如贵国国民党的间谍，履历出身往往是书香门第，少年得志，颇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共产党的呢？向来朴实得多，出身平常甚至悲苦，踏实奋进，步步为营一一因为,，他们信仰集体主义，反对个人英雄。

 

旁白：龙川肥原将书丢到王田香手里，王田香忙捧好翻开，题目是那部《蛛丝》。

 

龙川肥原：高级间谍的履历里或许没有破绽，但一定留有间谍创作者的气息。这就像是，即使你们的作家鲁迅去写芥川龙之介的故事，也不会是日本的味道。

 

标题：19.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金生火：出卖也是种艺术，一流的出卖者都是剧作家，供词，必须是最无懈可击的剧本。

【（切）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日 内

（OS）金生火：她这个人，口无遮拦，任性妄为，对皇军早有不满——像“鬼子”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张嘴就来！

（OS）王田香：顾晓梦敢骂皇军，正好说明她不可能是老鬼！

（OS）王田香：就如您推理的那样，他伪造电文的举动，是不是太可疑了？

（OS）龙川肥原：他伪造情报，恰恰证明他不会是内奸，因为真正的老鬼，一定希望李宁玉破译出密电，而不是用假密电帮她过关！ 】

金生火：一流的剧作家，一流的表演者，不是让看客冷眼观戏，而是让他们比自己更入戏。

 

白小年：金处长,佩服，您把出卖，变成了艺术。

 

旁白：白小年向金生火举杯一碰，金生火得意而笑，看了眼顾晓梦面前的酒杯。

 

金生火：晓梦，端起你的这杯酒，为我们平安过了第一关庆功。快，我还有话，要对你和小白说。

 

顾晓梦：金处长，您的话，不必听我也知道了。

 

旁白：顾晓梦站起身，端起酒，瞥着金生火与白小年一笑。

 

顾晓梦：您救我一命，这情分我领了。至于我父亲会怎么还您和白秘书的情，我现在可说不准，您也不必逼我写当票。

 

旁白：金生火呵呵一笑，将手中酒杯放下，紧紧盯着顾晓梦。

 

金生火：晓梦！这话就说得难听了！金某人虽然贪权好利，倒还不屑于放人命债的高利贷。而且，就算过了这一关，只怕后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出了这个裘庄，你这话，也说得太早了。

 

旁白：顾晓梦看看白小年，白小年的神色也严峻起来。

 

顾晓梦：那金处长以为，我们的下一难该是什么？

 

金生火：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龙川肥原既然让我们自己亲手拔掉他的监听器，这就说明，他对魔鬼投票已经失望，如果我们中间还抓不出一个“老鬼”，那可就要开始死人了！

 

顾晓梦：那该怎么办？

 

旁白：金生火不答，转而望向窗外的夜色。

 

标题：20.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呵，《蛛丝》。王处长，知道这篇传世之作的内容么？

 

旁白：龙川肥原瞥了眼王田香手中的书，王田香尴尬地笑了。

 

王田香：大佐，这我哪儿知道！我是草莽出身，活到三十几岁，只会看三张纸——口供， 档案，钞票。

 

龙川肥原：那可太遗憾了。生而为人，却不曾读过芥川龙之介的故事，这一辈子，你要比别人少活了九条命。

 

王田香：还望大佐赐教。

 

旁白：王田香毕恭毕敬地，将书递回到龙川肥原手里。

旁白：“啪”地一声，龙川肥原看也不看，将书丢回到那叠档案上，随口背出了小说的原文。

 

龙川肥原： 某天，释迦菩萨独自在极乐的莲池边徘徊。这极乐的莲池下面，正当着地狱的底。登时，释迦菩萨瞧见一个叫做犍陀多的人，和别的罪人一同在地狱里蠢动着….

 

标题：21.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旁白：金生火站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下的巍巍庄园，沉沉叹了口气。

 

金生火：裘庄，裘庄！这位裘庄主耗尽千金 ，倒是给你我打造—座人间地狱！能不能超生，就看今夜了。

 

白小年：金处长倒说说，可有什么超生之路？

 

金生火：简单。还是魔鬼投票！

 

旁白：顾晓梦与白小年相互对望了一眼。

 

金生火：怎么，还不明白？上次的魔鬼投票，我们一人一票，为的是大家谁也别出局， 可惜此路不通；这一轮的魔鬼投票，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旁白：金生火恶狠狠盯着顾、白二人，脸色骤然狰狞起来。

 

金生火：都投给一个人，用他一条命，换我们四个人活着，走出这间地狱！

 

标题：22.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释迦菩萨想起，这名大盗犍陀多生平作恶多端，却曾经饶过脚下一只蜘蛛的 性命，便垂下一根蛛丝，从极乐之地，一直袅袅垂到了键陀多的头上。键陀多拍着手欢喜起 来，若是抓紧着这条丝，无止境的升上去，一定可以脱出地狱……

 

旁白：龙川肥原微微闭着双眼，轻声背诵着，勾起的嘴角，挂着一丝似嘲讽似悲凉的冷笑。

 

标题：23.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顾晓梦：你这是要把吴志国推出去！

 

金生火：当然只有他了！除去我们三个，只剩下他和李宁玉，刚才也说了，李宁玉这身世，推不上嫌疑。更何况，这一票投给李上校，晓梦你也不能答应吧？

 

顾晓梦：换成吴志国，我也一样不答应！这是在找死！

 

旁白：顾晓梦豁然站起身，冷眼看了看金生火和白小年。

 

顾晓梦：别忘了，吴志国敢当着龙川肥原的面儿，直说谁敢冤枉他，他就杀了谁。我相信，吴大队长有这个胆色，更有这个本事。

 

金生火：可是今天，李宁玉已经咬住他了。咱们只是借着李上校这把劲儿，再送吴大队一程。

 

顾晓梦：那是李宁玉，可以恃爱行凶。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只怕吴志国还没成“老鬼”， 就先做了 “新鬼”了！

 

旁白：顾晓梦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泼到地上，冷冷看了白小年一眼。

 

顾晓梦：这杯酒太毒，我不敢喝。白秘书自便。只是希望，你能比吴大队更长命。

 

金生火：顾上尉，时到今日，你还是有恃无恐啊。

 

顾晓梦：金处长这是什么意思？

 

金生火：明知故问，你心里很清楚。命悬一线，顾上尉还能这么镇静，是因为你还指望 着，顾船王来救你。

 

旁白：金生火一步步走近顾晓梦，紧盯着她的双眼，轻声冷笑。

 

金生火：别指望了。裘庄的风太硬，这一回令尊的救命稻草，要断了。

 

旁白：顾晓梦不屑地一笑，金生火走回到桌前，举起酒瓶又向被顾晓梦泼空的那只酒杯里倾入酒液。

 

金生火：怎么，不相信？王田香把咱们哄进裘庄的那封公函上，确凿无疑就是汪主席的 签字——那笔“汪体”，整个杭州没人能仿，也没人敢仿。上头还清楚写着咱们五个人的大名——顾上尉，你被抓进裘庄这件事，汪主席是早就知道的，可他一个字儿都没透给他的至交好友顾船王……你还指望令尊来救命？呵，心有余，力不足。

 

旁白：金生火端起那杯酒，举到顾晓梦跟前。

 

金生火：举发吴志国，确实冒险。但眼下，也只有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这杯酒。喝与不喝，我等你一分钟。

 

旁白：顾晓梦缓缓伸出自己的手，碰了碰杯壁，又收了回去。

 

顾晓梦：别忘了，上次在密码船上，你也是要把间谍的嫌疑都推给李宁玉。可最后，我们五个人，还是全身而退！这一次，何必要冒这样的险？

 

金生火(摇头叹息)：不一样，不一样……这次的救命草太单薄了，撑不住五条人命！

 

24.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犍陀多两手握着蜘蛛丝，向脚下望去，自己刚刚脱离的地狱血池里，有无数 的罪人们接连在后，如蚂蚁般顺着这根蛛丝向上攀来！

 

旁白：龙川肥原声音一顿，再开口，声音竟有些打颤。

 

龙川肥原：连缒着自己一个人，都像要断了似的微细蜘蛛丝，怎么能够禁得那样多人的 重量呢？

 

标题：25.东楼一楼大厅 夜 内

旁白：顾晓梦皱眉盯着那只酒杯，忽然伸出手，一把接过去。

 

金生火：这就对了！晓梦，当间谍，迟早要过“死里逃生”这一关。习惯了，就好了— —小白，来吧。

 

旁白：金生火向白小年举一举杯，白小年看了看他，却放下了酒杯。

 

白小年：金处长，顾上尉，对不住，这杯酒，我是端不起来了！

 

金生火：怎么，你比晓梦一个姑娘家，还胆小？

 

白小年：我是害怕，但不是害怕吴志国，而是害怕您金处长。

 

旁白：金生火放低了酒杯，脸上笑意冷了。

 

金生火：此话怎讲？

 

白小年：从军统到司令部，再到那条倒霉的密码船，金处长的手段，我也亲眼领教了一 二，您能活到今天，凭的肯定不是“死里逃生”的冒险，而是算无遗策，天衣无缝。多谢顾上尉那句谁的命更长，我忽然明白了，吴志国被您定为老鬼，推到龙川手里了账；一旦吴志国发疯，还得有个人被金处长定为替死鬼，推到他手里了账。

 

旁白：白小年瞥了眼楼上，又看了看顾晓梦，自嘲地笑了。

 

白小年：李上校，吴志国不会杀她；顾上尉，还得留着叫您跟顾船王请功。算来算去， 我做这个替死鬼最合适！——金处长，我没说错吧？

 

旁白：白小年转身就走，顾晓梦也放下了酒杯。

 

顾晓梦：白秘书不赏脸，我喝了也无用。金处长，早睡吧。

 

旁白：顾晓梦两步，忽然脚下一沉，幸亏白小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白小年：小心！

 

旁白：顾晓梦吃了一惊，扶着白小年站稳了身体，低头一看，原来是墙角的地板翘起一角。

 

顾晓梦：这鬼宅，地板都朽了！——你这手倒快，像是早等着我这一跤似的。

 

白小年(尴尬一笑)：老房子，都这样

 

旁白：金生火一直冷眼看着白小年的表情，至此冷笑出声。

 

金生火：白秘书，顾上尉这一跤，你扶得起；可这一跤要是摔在你身上，就没人扶得起 了！

 

白小年：金处长不要打暗语，我不是李上校，不会破译。

 

金生火：我是提醒你，顾船王都指望不上，张司令，就更不能指望了！

 

旁白：白小年脸色变了。

 

金生火：何止不能指望一一白秘书，官场规则，你比我还熟。我们五个都是张司令下属， 遭到软禁提审，不管是程序上，还是情面上，都该由张司令出面安排。但自从进了裘庄，龙 川肥原提过他—个字么？你心里明白，只怕是不敢承认——张司令，也被怀疑了。

 

旁白：金生火说着，自酒柜中取出一张白色餐巾，铺在桌上，掏出雪茄，在餐巾上弹了弹，悠然自得打量着白小年。

 

金生火：这一点，张司令比谁都清楚。我们都还好说，你是他的机要秘书，又是头一个 心腹，如果你被锁定，为了自保，张司令，头一个要杀你！

 

旁白：白小年洒脱一笑。

 

白小年：金处长是军统出身，嫌疑远在我之前，有您在，我放心。

 

金生火：是么？

 

旁白：金生火死死盯了他一眼，将右手食指伸入杯中，蘸了蘸酒液，在餐巾上流利地写下一行字，一边写一边叹息一声。

 

金生火：人生在世，最不堪问的，就是出身哪！

 

旁白：丢下餐巾，金生火起身而去。

旁白：白小年与顾晓梦对望了一眼，走上前，几乎同时捡起那张餐巾。

 

顾晓梦：People disposable own destiny。人不可被命运掌握。——莎士比亚的台词？

 

白小年：准确地说，是《王子复仇记》里的台词。

 

旁白：白小年抬眼，正见金生火一步步踏上台阶的背影，淹没在黑暗里。

旁白：夜风骤然透窗而入，白小年的手指，紧紧攥住餐巾。

 

标题：26.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夜 内

 

龙川肥原：于是犍陀多用大声叫喊着：“喂，罪人们！这蜘蛛丝是我的。你们究竟得了谁的许可上来的？下去！下去！”

 

旁白：夜风忽然刮起窗帘，龙川肥原的声音骤然而止！

旁白：王田香诧异地看着他，等了等，龙川肥原却始终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王田香：大佐，后来呢？

 

龙川肥原:后来？ ——你不必知道。后来的故事，已经跟裘庄没有关系了。

 

旁白：龙川肥原的声音有点低哑。他转过身，王田香愕然发现，他的眼圈是潮红的。

 

龙川肥原：见笑了，每次读到芥川的作品，总有悲凉厌世之感一一我曾经，是他的信徒, 你相信么？

 

王田香：相信！相信！这真是好故事——难怪大佐这样动情！

 

旁白：龙川肥原突然露出厌恶之色，抓起那本文集丢出窗外，冷冷笑了。

 

龙川肥原：动情？人的感情，沉重，罪恶，又无用，它就是拽断了蜘蛛丝的最后一只手!

 

旁白：王田香被吓得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龙川肥原喘了两口粗气，又恢复了往常脸色。

 

龙川肥原：王处长，你是聪明人，故事听完了，说说感想吧。

 

王田香：感想，感想……大佐，我明白了！您这是在说，如今关在裘庄的这五个人，都 是坠入地狱的那个什么大盗……只要咱们给他一条救命的蛛丝，他们就会自己伸出手，把真正的老鬼推下去！

 

龙川肥原：一定会有人被推下去。但是不是老鬼，只有地狱的火，才知道。

 

标题：26.东楼李宁玉房间 夜 内

旁白：李宁玉猛然自睡梦中惊醒，翻身坐起，瞪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房间。

旁白：她深深吸了口气，打开桌上台灯。灯光落在桌角的一册书上。

李宁玉望着那册书，伸出手，缓缓打开了它。

书册中，夹着一只有天线的窃听器。

 

标题：27.东楼二楼 日 内

旁白：房门打开，顾晓梦走出来，左右看了看。

旁白：各间房门紧闭。走廊也无人。

旁白：走到一楼餐厅处，抱臂坐在沙发上，冷眼看伙夫往餐桌上摆放早餐，忽然起身走上前，手指夹着一张美元，举到他眼前。

 

伙夫：这……这是要干什么？

 

顾晓梦：送你钱呀。十美金，怕是足够你在这儿干上三个月了。怎么，不敢接？

 

旁白：伙夫看看顾晓梦，又看看那张钞票，四处望望，急忙抽出钞票塞进口袋。

 

伙夫：我知道，您姓顾，是大官！想吃啥，尽管说，没咱老吴办不到的！

 

顾晓梦：吃的就不必了。老吴，我只想请你帮个小忙。

 

伙夫：说，只管说！

 

顾晓梦：麻烦你，给我爸爸打给电话。我这里有缺的东西，想请他派人送来。

 

伙夫：这，这可不行！王处长说了，谁也不准给你们传递消息一一要命的事儿！

 

旁白：顾晓梦看他一眼；手指一晃，变魔术似的又拈出十美金来。

 

顾晓梦：一个电话，二十美金。你不说，王田香怎么会知道？

 

王田香：顾上尉这话可错了。我不是顺风耳，但只要有点风声，还是会知道。

 

旁白：王田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晓梦懊恼地咬了咬牙，收回了手里的美金。

 

王田香：顾上尉，你得严肃点儿，现在你们正在被隔离审查，你好歹得有个被审查的样 子！

 

旁白：王田香挺着胸脯，走到顾晓梦跟前，皱着眉头将她上下一打量，转而瞪了眼伙夫。

 

王田香：滚吧！明天不要来了。

 

旁白：伙夫撒腿就要跑，王田香忽然又是一声喝，向他伸出一只手。

 

王田香：回来！——拿来。

 

旁白：伙夫哆嗦着，掏出美金捧到王田香手里，扭头逃了。

 

王田香：花钱大手大脚，真叫人不省心。

 

顾晓梦(不屑一顾)：我丢出去的钱，从没收回来过。钱到了你手里，就该王处长替我打这个电话了。

 

王田香：别闹！快收起来，不要给金生火他们看见。

 

顾晓梦：我没闹。我想请王处长，帮我给爸爸打个电话。被你抓来的时候，乳液、香水、 睡衣……我什么都没带。每晚套着衬衣上床，我这两夜根本睡不着！

 

王田香：忍忍吧，早点抓住老鬼,早点送你回家。

 

顾晓梦：这话你哄鬼！就凭你跟那个鬼子的本事，要抓住什么老鬼，绝不可能一天两天。 这份儿活罪，我从来没受过，也再受不了！

 

王田香：受不了也得受！

 

旁白：王田香话音微重，顾晓梦抬眼看他一眼，似嗔似怒。

 

王田香：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知道点儿好吧！这什么时候呀，那几个人精儿都跟王八似的缩着头——

 

旁白：王田香看看四周，忙凑近两步，将那张美金硬塞进顾晓梦的手里。

 

王田香：你倒好，就为两瓶香水，一件睡衣，硬往大佐的枪口上撞！我这是替你着急！

 

旁白：王田香欲收回手，却被顾晓梦拉住了。

 

顾晓梦：我心里没“鬼”，我不怕。王处长帮我这个忙，爸爸也会感激你的。

 

旁白：顾晓梦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进王田香的手里。

 

顾晓梦：东西都列在这张单子上。王处长如果信不过，可以挨项去查。

 

旁白：王田香怔了怔，脸上突然红了，慌忙四处溜了一眼，清了清嗓子。

 

王田香：顾上尉……不，不，晓梦，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一一这个电话，我 去打！不过，不过你一一

 

旁白：王田香伸长脖子向顾晓梦凑去，顾晓梦厌恶地抽出手，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旁白：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王田香抬头，正见金生火款步走下楼梯。

 

金生火：王处长，太心急了吧？

 

王田香：你，这话什么意思！

 

旁白：金生火笑着瞥他一眼，走到餐桌前坐好，打开一只扣碗。

 

金生火：有霉豆腐，好，这个是我的——王处长，听说您从前是风月领袖，情场上的往来见得多了，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没章法？就连西门大官人，尚还知道个“十分光”——不过话说回来了，监守自盗，是得分秒必争。

 

旁白：顾晓梦勃然而怒，王田香看了她一眼，脸色也阴沉起来。

 

王田香：金生火，这时候了，你这嘴里还吣不出好草！ 一一谁说我是监守自盗?顾上尉, 交给我的这张物品名单，我当然要先交给大佐审核，再行处理！

 

旁白：王田香说完，冲顾晓梦点一点头，扬长而去。

 

金生火：属耗子的，一唬就跑。晓梦，记住了，这样的人，托付不了事情！

 

旁白：顾晓梦恨恨剜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金生火：怎么，不吃了？

 

顾晓梦：—屋子都是你那块霉豆腐的臭味，鬼才吃得下！

 

金生火：五味之外，才是正味。你们哪，都叫没口福！

 

旁白：金生火拿银筷挑了挑霉豆腐，点在舌尖上，满意地舒了口气。

 

标题：28.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日 内

旁白：王田香将一张物品单，摊开捧到龙川肥原眼前。

 

龙川肥原：这就是顾晓梦让你替她向顾船王讨的东西？

 

王田香：是。大佐请过目，都在这上头了。

 

旁白：龙川肥原拈起那张纸，对着阳光看了看，又举起茶杯，洒了几滴水到纸上。

 

王田香：所有隐形书写的方式，我都检测过了。只是一张单子，没什么机关。

 

龙川肥原：香奈儿香水一瓶。睡衣两件。无色指甲油一瓶。卫生棉纸两包……就为这些 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求你给顾民章打电话？

 

王田香：真是千金娇小姐，丁点儿苦头吃不得。就冲这做派，她绝不可能是老鬼！

 

旁白：龙川肥原刺了王田香一眼。

 

龙川肥原：王处长，这已经是两天之内，你第二次为顾晓梦撇清了！有你这样的审讯者, 顾小姐即便真是老鬼，也能肆无忌惮地活到最后。

 

王田香：大佐，您误会了！我可没有偏袒——只是大佐也许还不知道，这个顾民章，出 身江浙，汪主席虽然生在广东，但祖籍为浙，跟他是半个老乡，据说私交极好！前不久汪主 席成立经济委员会，顾民章还出任了副会长。听周部长的人说，这位顾副会长，可养活着小 半个鸡鸣寺呀！大佐，您想，顾晓梦要是老鬼，那她爹绝对清白不了！可是中共的人，会出钱给汪主席花？

 

龙川肥原：是啊，如果这样的人也是中共间谍，那你们的鸡鸣寺，就是真鬼窝了！

 

旁白：王田香脸色一僵，忙抬手自抽了个嘴巴。

 

王田香：是我嘴贱！大佐，您别当真！

 

龙川肥原：不，你的话，很有道理。

 

旁白：龙川肥原站起身，走到桌前，翻开那叠厚厚的履历档案。

 

龙川肥原：间谍的履历是虚构的，但虚构的所有一切社会关系，都必须有人扮演。他的 亲属扮演者，就是最好的搭档。老鬼这样的高级间谍，绝不会自己传递情报，他最可能的下线，就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家属了。

 

王田香：大佐若这么说，我马上按照这履历上写的，把家里人都抓来！只是，只是顾民章这个——

 

龙川肥原：不是抓，是请。

 

王田香：请？

 

龙川肥原：是的，请。我要请他们，享受一顿丰盛的晚宴。

 

标题：28.西楼龙川肥原房间 日 内

 

龙川肥原：你去，以张司令名义，请他们五个人的亲属，在裘庄用晚餐。

 

王田香：是！

 

龙川肥原：站住！——这份客人的名单，让那五个人，自己出。而且每个人，只能指定 一名亲属赴宴。

 

王田香：大佐，这么做……这么着不怕打草惊蛇？

 

龙川肥原：就是要打草惊蛇！这种被软禁的情况下，无辜的人一定本能地想要见到最亲 密的人；只有老鬼，他一方面渴望传出情报以求组织营救，另一方面，又担心同伙被诱入罗 网。而我，就是要给老鬼这个触手可及，又不敢擅动的机会。

 

王田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龙川肥原：记住！你去亲自传达这条命令，看清楚了，谁在指定亲属时，迟疑不定！

 

标题：29.东楼金生火房间 日 内

 

金生火：晚宴？王处长，明人不说暗话，只怕，是鸿门宴吧？

 

王田香：鸿门宴也罢，黑门宴也好。反正，金处长，人得来。您给个名字，我就能向大佐交差了。

 

金生火：我女儿。都知道我金生火鳏居多年，只有一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想找第二个来送死的，都寻不来！

 

王田香：金处长放心，金小姐活着进来，肯定我还得给您活着送回去。

 

金生火：王处长留步！

 

王田香：怎么都这样！你们有话，都一气儿说完了好不好？ ！

 

金生火(满脸堆笑)：我那个小冤家，喝不得酒。王处长关照，上茶吧。

 

标题：30.东楼白小年房间 日 内

 

白小年：必须得“亲属”么？干的行不行？

 

王田香：白秘书这话有意思。亲属就是亲属，你还有干的？

 

白小年：你们平常都说，我就是张司令太太的干儿子。今晚上，我就请司令太太过来。反正，司令总归也是要来的，对吧？

 

旁白：王田香死死盯着白小年，少倾，嗤然笑了。

 

王田香：干妈孝顺到炕边儿上，也不是亲妈。白秘书的履历我看过了，还有个叔父，就叫他来吧。

 

标题：31.东楼李宁玉房间 日 内

李宁玉：叫我丈夫来这里参加晚宴，可以。

 

旁白：李宁玉放下手中正往笔记本上抄写汇率的笔，自桌边站起身，转身望着王田香。

 

李宁玉：可是那个人也在——你们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么？

 

标题：32.东楼吴志国房间 日 内

 

王田香：吴大队长，这是大佐的命令，请你配合！

 

吴志国：人，我没有。不信査我的履历。

 

旁白：吴志国扫了王田香一眼，王田香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咽喉。

 

吴志国：跟我讨命的冤鬼，到处都是！

 

标题：33.东楼顾晓梦房间 日 内

旁白：桌前放了几片花瓣。顾晓梦坐在窗前，用一片红色花瓣蘸着凡士林，细细涂着指甲。

 

王田香：暧，我刚才说的，晓梦，你要叫谁来，得给个信！一一你这是在干什么？

 

顾晓梦：我在学他们共产党，自力更生。反正那瓶指甲油，你王处长是给我讨不来了！

 

旁白：王田香四下看看，凑到顾晓梦脸前，神情殷勤。

 

王田香：这还不好办！你只要说一声，顾会长今晚来用餐，东西不就都带来了！

 

顾晓梦：要请，王处长就去请吧。不过我劝您别去，为你好。

 

王田香：为我好？

 

顾晓梦：怕你折了面子。

 

旁白：顾晓梦收起落在指甲上的目光，嘲讽地看着他。

 

顾晓梦：我爸爸跟松井老鬼子，还有汪主席吃饭时，就龙川还有你王长官的军衔，爬都爬不上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