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角色
金生火
男,0岁
金生火,伪军军机处处长,处事温吞,但在局促背后,却隐藏着宿命的智慧。他吃喝玩乐养小妾,和其它腐败官员毫无差别,却胆小怕事,患得患失,很难让人把他和老鬼联系起来
吴志国
男,0岁
第一剿匪大队大队长,冷漠料峭,偏执狠厉。自幼被当做杀人器养成,却险些命丧豢养者之手;集九州寒铁铸成他这一把杀人刀,却偏偏被迫投入伪总队这个火狱熔炉。
白小年
男,0岁
张司令的机要秘书,坚韧谨慎,机智过人,饱受世俗冷暖,深悉人情薄恶,表面愤世嫉俗,实则极度警惕,做事滴水不漏,深得张司令信任。
顾晓梦
女,0岁
顾晓梦,伪军军机处译电科科员,美艳玲珑、洒脱娇纵。她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挑起风浪,将危机转嫁。她和吴志国针锋相对,和李宁玉情同姐妹,行事却莫测高深。她时而尖锐刻薄,时而柔弱温顺。
李宁玉
女,0岁
伪总队机要处译电科科长,高傲冷漠,卓尔不群,容貌姣好,却不苟言笑,智商超群,却离群居所。哈佛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具有天才般的心算和逻辑推理能力。
顾民章
男,0岁
顾晓梦的父亲,南京国民政府经济委员会副会长,也是汪主席的座上宾,沧海横绝、风云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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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摩斯电码:我爱你)
第六集
1.顾家客厅玄关/客厅日内
大理石铺就的玄关地板,干净地一尘不染。
金生火站在玄关前,略微为难地看了眼自己脚下被雨水打湿的皮鞋。
一个英式管家打扮的中年女人(密斯赵)上前,将一双皮拖鞋轻轻放在他脚边,另一双拖鞋放在颐晓梦脚边。
女管家密斯赵站起身来,对着顾晓梦轻轻一笑。 转而伸出手,对金生火礼貌又矜持地点头致意,伸手去接二人脱下来的外套。
赵妈:小姐,回来了。
顾晓梦:密斯赵,这位是金处长。
金生火:有劳。
金生火如释重负地换鞋,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密斯赵,随顾晓梦走入玄关。
一个女佣人手捧毛巾上前,密斯赵接过,亲手捧给顾晓梦。
顾晓梦:爸爸呢?
密斯赵:先生正在书房用早餐。小姐,替换的衣服在卧室,都准备好了。
顾晓梦对金生火点点头。
顾晓梦:金处长,失陪片刻。
金生火不由看了眼壁上挂钟,下午六点半。
金生火:这个时间,顾会长他...
顾晓梦:金处长看的,是中国的时间。我父亲早在二十年前,过的就不是中国的时间了。顾晓梦一笑,转身上楼。
2.顾民章书房日内
穿着三件式西装的背影(顾民章)坐在深色核桃木大桌前,翻动报纸的手极度修洁,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刻有波恩大学校徽的男式戒指。
办公桌的对面,墙壁上挂着一排数个钟表,各个时针都不同:五点半、十一点、两点半...只有秒针的“擦擦”走动声是统一的。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密斯赵走到桌前,轻声唤道。
密斯赵:先生,小姐回来了。
顾民章:唔。
密斯赵:有个姓金的,好像是什么处长,送小姐一起回来的。
顾民章没有说话,继续翻动报纸。
报纸是英文报纸。报纸翻动,出现了一条" The Swedish iron ore prices soared" (瑞典铁矿石价格猛涨)的新闻标题。
顾民章放下了报纸,站起身来。
3.李宁玉家门外日内
黄昏雨时的门外走廊,黑洞洞的。
李宁玉拎着箱子,走到门前,止住了脚步。
刘妈:太太,您可算回来了!
李宁玉转身一看,刘妈手提一只菜篮站在走廊拐角,菜篮里趴着一只空瘪瘪的米袋。
李宁玉:晚饭备了么?
刘妈:不知道太太回来,只有米,中午的鱼头萝卜还剩了小半碗——这天色, 又下雨,菜也没处买了!
李宁玉皱皱眉头,放下行李箱,自军装口袋里掏出几张中储券塞给刘妈。
李宁玉:不是告诉你了么?越是先生一个人在家, 伙食越是要在意。你去楼下面馆,买份小排骨上来,再要份清炖莲藕。哦,别忘了帮我带份报纸。
刘妈接过,转身欲走,又停住了。
刘妈:太太......
李宁玉:怎么了?
刘妈搓了搓手,畏惧地瞥了眼门内。
刘妈:您走之后,先生一直没给我菜钱!都是我拿工钱垫的呀。
李宁玉不再说话,低下头,弯腰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只德式黑色牛皮钱包,从中取出几张日元,递给刘妈。
李宁玉:刘妈,你是家里的老人儿了。多担待。
4.顾宅客厅夜内
窗外的天全黑了。密斯赵走进来,调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又给金生火手边杯子续了咖啡。
金生火:多谢。
金生火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打量客厅内布设。
室内布置是欧式风,极度简洁。沙发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挂着两幅厚尼窗帘,彩斑驳奇异,却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窗帘一边是书架, 另一边,洁白的墙壁上镶着几只镜框,里面分别是德文的法学博士学位、顾民章与汪精卫在船坞前的合影、顾晓梦的学士服照片。
金生火起身走到书架前, 扫了眼架上图书,将其中玉本抽了出来,捧在手里翻看两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跟着走到白墙前,目光炯炯,在照片上一扫过,最终落在挂钟旁一个特殊的摆设上。
手掌大的建筑模型,几条淡金色金属条,勾勒出一个建筑物的形状,线条极度流畅简洁。金生火忍不住驻足,看得出神。
顾晓梦:这是巴塞罗那博览会德国馆的概念模型。德国现代主义建筑大师,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的杰作。
金生火回头,见顾晓梦已换上西式长裙,赞赏地点点头。
金生火:还是打扮成女孩样子好看——怎么,顾会长还爱好建筑? .
顾晓梦:我说过,我父亲欣赏各个行业的最杰出者。实际上,他已经请路德维希先生,设计他在德国新购置的乡间别墅了。
顾晓梦说着走到窗帘前,将两扇窗帘拉在一起。
窗帘合并,居然是一副莫奈的名画《睡莲》。色彩图案与原画别无二致。
金生火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走到窗帘前细细观赏。
金生火:太棒了,太棒了!——现在物资紧缺, 这种品级的进口印花呢,整整两幅,色彩图案又不是凡品——晓梦, 所费不赀吧?
顾晓梦:金处长,您真是个天然的鉴赏家。
金生火呵呵一笑, 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金生火:这双眼天生贪婪,美人,美物,美景,什么也放不过去。只可惜南京那些人家里,已经不敢挂这样的落地大窗帘了。
顾晓梦:怎么?怕被汪主席查贪污啊?
金生火伸指擦窗帘的缝隙,冷冷笑了。
金生火:怕被暗杀。这么高、这么厚的窗帘,足够藏下两个军统锄奸团的杀手了。世道艰难,保命要紧,晓梦,劝劝顾会长吧。
顾晓梦脸色微微一僵。
顾民章:至今为止,汪主席被锄奸团暗杀了十三次,周部长被暗杀过七次。我这个全国头号的经济汉奸如果不被暗杀上几回,那可就太不叫人放心了。
金生火惊愕回头,果然见顾民章自楼梯上款步下来,脸上不由尷尬。
金生火:久仰顾会长大名!金某今日特来拜访,绝无冒犯之意,绝无冒犯之意!
顾民章走到沙发前,伸手示意金生火坐下,自己也落座,淡淡玉一笑。
顾民章:同道中人,不必多心。不知金处长今日下降,倒是我招待不周。
金生火:不敢!金某知道自己的分量。若不是沾了贵千金的光,小小一个少将军官,是坐不到顾会长的客厅里的。
金生火说着,瞥了眼顾晓梦,顾晓梦强忍厌恶。
顾晓梦:金处长这是在说,这次执行“密码船”任务,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顾民章的脸色并不稍改,金生火察言观色,不由失望。
金生火:顾会长果然胸襟如海,金某惭愧,告辞了。
顾民章:金将军误会了!顾某对您的救命之恩并不吃惊,不是不领情,而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金生火转身回望,顾民章手指顾晓梦,淡淡一笑。
顾民章:我这个女儿,人是不笨,但感情动得比脑子快,人动得比情势急。莽撞如此,实在不该踏入贵行。但从小到大,她喜欢做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
金生火看看顾晓梦,释然笑了。
金生火: 顾会长这话,金某不敢苟同。晓梦生性决断,最适合做这一行。因为间谍靠的,从来不是谨慎。
顾民章:哦?
金生火:是直觉。
顾民章一笑,不置可否。
密斯赵走到沙发一旁,看了一眼顾民章,并不说话。
顾民章:有事就说罢,金处长不是外人。
金生火的神色顿时舒服多了。
密斯赵:周部长夫人送您的地毯,已经运到德国那边去了。
顾民章:哦。那我要赶紧打个电话,向周夫人致谢了。
密斯赵:可地毯的尺寸,比建好的客厅大出了半英寸。是不是请人裁剪一下?
顾民章:那怎么行?告诉路德维希先生,有劳他把客厅推倒,重新设计,务必完整铺下那张地毯。等到明年春天,我是要请周夫人去那里度假的。
密斯赵:是。
密斯赵退出。
金生火已听得怔了,见顾民章转眼望向自己,忙笑了。
金生火:顾会长还有如此要务,我是真要告辞了。晓梦,你在家休息两天,周一报道不迟。
顾民章:金处长误会,都是家常琐事,跟您相比,不是什么要务。金处长,您现在能否拿得出五千美元?
金生火:顾会长,这是何意?
顾民章:刚才我看到《泰晤士报》上一条新闻,瑞典的铁矿石十日之内,价格暴涨三成。
金生火更困惑了。
金生火:顾会长赐教。
顾民章:德国没有优质铁矿石,军工用铁,都是来自瑞典。短期抢购这么多钢铁原料,一定是有要更大的战略举动。可欧战已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一个地方,值得德军做如此谁备,金生火的眼睛豁然亮了!
金生火: ——苏联,苏联!顾会长料事如神,其实我们这次.....
金生火意识到自己忘情,忙把话头咽下去了。顾民章不以为然地一笑。
顾民章:一旦开战,大国之内,就只有美国还幸免于战。我相信,这条新闻一经国际投机家分析,两天之内,大笔游资就会涌入华尔街,美元汇率必然大涨。
金生火:顾会长的意思是.....
顾民章看了眼壁上挂钟。
顾民章:现在是华盛顿时间的早晨七点。还有两个小时,华尔街就要开始交易了。金处长,您还有时间去筹款。多了不敢说,三五千美元是有的赚的。
金生火站起身来,敬服又感激地向顾民章微微点头
金生火:点石成金的仙人术,金某今天是真的见识到了!晓梦,我现在才明白,你说顾会长过的已不是中国的时间,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民章站起身来,望着壁上挂钟,忽然叹息一声。
顾民章:时间,时间。医生眼中,时间就是生命。商人眼中,时间就是金钱。在汪主席周部长他们眼中,时间,就是一场战争的胜,一个国家的生死。东京的时间比南京早了整整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只怕我们要用尽两代人才能追得上。
5.李宁玉家中客厅夜内
壁上的挂钟晃悠悠走着。昏暗的吊灯下,摆开一张餐桌。
桌旁,另一张椅子已经空了。座位前的桌面上,饭碗也是空的。
桌上的两道菜也快空了,汤水中只还剩下几块藕片;李宁玉面前的饭碗却是满的。没有受伤的左手捏着汤勺,把藕块汤水浇到白饭上,一边面前桌上的报纸,一边心不在焉地吃饭。报纸上,印有英镑、美元、日元等等外币的汇率。李宁玉盯着汇率许久,似在出神。对面窗户;“呼啦”一声响,窗外风雨更大了。
李宁玉看了眼闭掩的卧室房门,迟疑了下,轻轻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街口望去。
6.街口夜外
夜雨游涌,街口只有一个人,独立雨中。
吴志国雕塑一样站在雨里,抬头向楼上望去。
夜色昏灯,李宁玉映在窗口的剪影,像是一副油画。
雨水顺着吴志国的下额喉结淌下。他就这样凝视着楼上的李宁玉,一动不动。
7.李宁玉家客厅夜内
门内传来流利响亮的英文演讲声,标准的腔调,畅快淋漓地仿佛在发泄什么。
老潘:(OS) ...We have been forced into a conflict, for which we are called, with our alliesto meet the challenge of a principle which, if it were to prevail, would be fatal to any civilized order in the world.....
李宁玉吃了一惊,忙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她走回桌前将报纸收好,迅速放进书桌的抽屉中,转身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8.街口夜内
窗户关闭了。视野又恢复一片黑暗。
雨中的吴志国转过身,孤独地向夜色更深处走去。
9.顾宅客厅夜内
金生火:知我者谓我心忧。顾会长,忧国优民至此,心太累了。
顾民章回身一笑,顺手自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走到金生火跟前。
顾民章: 一点浮财,只是略表谢意。金处长志大才高,襟抱未展,我也不平。君子利人,惠而不费。刚才说的这点投机消息,国府军中的高层,应该还无人知道。
金生火微怔,随即恍然大悟。
金生火:我明白了!明白了!——顾会长,金生火生性怪癖,平生感佩之人甚少,您是一个。
顾民章淡淡一笑, 将手中书递给金生火。
顾民章:时间宝贵,不多谈了。听晓梦说过,金处长好雅物。这本托尔斯泰签名的《空王冠》,做个纪念吧。
金生火接过书,神色微微诧异一这正是顾民章现身之前, 他翻过的那本书。
10.李宁玉家卧室夜内
老潘身穿一件白衬衫,背带西裤,面对床边的白墙,激昂地背着乔治六世那篇著名的演讲词,似乎完全没听见李宁玉进来。
老潘(OS) : Such a principle, stripped of all disguise, is surely the mere primitive doctrinethat might is right...
李宁玉迅速检查卧室紧闭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李宁玉:这是日占区。
李宁玉声音很低,正在大声朗诵的老潘却立刻停了下来,转回身,眼光严厉地望着她。
老潘:在这间房子里,你还要这么忠诚于你的“职责”么?
11.顾宅客厅夜内
顾晓梦站在窗帘前,伸指将帘撩开一条缝。
从缝隙间望出去,金生火的身影穿过夜色雨幕,向大门走去。
步伐轻快,可见得意。
顾民章:放下窗帘。
顾晓梦放下帘子,悖悖看了眼父亲。
顾晓梦:这种俗人,糟蹋了一本好书。
顾民章:人是俗人,却长了一双能看透人骨的火眼金睛。
顾晓梦:爸爸过于高估他了。
顾晓梦:火眼金睛,偏偏漏了我这个小鬼。
顾民章:你就不怕,他是欲擒故纵?今天登门,就是来探探底。
顾晓梦:那他就不敢接受爸爸那些“惠而不费”的好处了。
顾民章瞥了顾晓梦一眼, 眼神中半是担忧,半是责备。
顾晓梦:爸爸不要担心。只要是人,都是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金生火还指望借爸爸您的东风,爬上剿总司令的宝座。他是绝不希望,也不敢对您有什么怀疑的。
顾晓梦见顾民章仍是冷着脸,凑上前伸臂抱住顾民章的肩膀撒娇。
顾晓梦:爸爸,照我看,你才是真的火眼金睛!三言两语,翻云覆雨,金生火就被您压下了五指山!这一手,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顾民章回身看着顾晓梦的眼睛,神色彻底地严厉起来。
顾民章:你真的以为,人称军统“间谍捕手”的金生火,就这么容易被人玩弄于股掌?顾晓梦脸上的笑容稀释了。
顾民章:所以,你才会在船上一再违反保密纪律,不顾我的命令,几次三番私自冒险行动?
12.李宁玉家卧室夜内
李宁玉穿着衬衫长裤,笔直躺在床边上,身后挡着一张布帘。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嘴唇紧抿,仿佛还在回忆船上的那场生死之斗。
李宁玉猛地自床铺上一跃而起,呼吸急促,两眼大睁,紧张地注视着黑暗里的房间。
老潘: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回到这个只会让你做噩梦的家里。
老潘的声音忽然自布帘后传来,不带什么感情。
李宁玉沉默着,了无声息地躺回床上,调匀呼吸,闭上了眼睛。
老潘:你应该离开,不必考虑我。但我不会允许你跟他走。
李宁玉:我有我的使命。
老潘:使命? ——你已经为他们立下了那么多功,还不能赎回你自己这条命么?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
李宁玉豁然坐起!!
“哗啦”一声,布帘被扯开,露出帘后的另一半床!
穿着长袖睡衣的老潘跃起身,看了李宁玉身上的衬衣长裤一眼,忽然一把将李宁玉推到床下。
老潘:滚,滚!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老潘与李宁玉都不再出声。
敲门声怯生生响起。
刘妈:太太,....有您的电话。
李宁玉看了老潘一眼,转身打开了卧室的门。
13.李宁玉家客厅夜内
电话的话筒搁在桌上。
李宁玉走到桌前,拿起了话简,深深吸了口气,却没说话。
14.吴志国办公室夜内
湿透的军装制服丢在办公桌上。
吴志国手持话筒,贴在耳边,长久地沉默。
电话的另一端也沉默着,只传来均匀宁静的呼吸。没有哮喘发作的咳嗽,也没有哭泣的迹象。
吴志国轻轻扣上了电话。
15.李宁玉客厅内夜内
李宁玉也轻轻放下了电话。
卧室内忽然爆起摔东西的声响。
刘妈畏惧地看了卧室门一眼,跟着同情地望了眼李宁玉。
李宁玉报之以微微苦笑。
16.顾宅内书房夜内
顾晓梦:就这样,下船后, 金生火执意来送我回家,见父亲。
书房内只开了一盏台灯。灯光照在隔桌而坐的父女两人脸上,顾民章眉头紧锁,双眼微闭。
顾民章:就是这些么?细节上有没有遗漏?
顾晓梦闭上眼睛,回想了一瞬,睁开眼摇摇头。
顾晓梦:没有。
顾民章也睁开眼,严肃地注视着女儿。
顾民章:船上这七天,你犯了太多错误。
顾晓梦站起身,挺胸直立,目视前方。
顾晓梦:是!
顾民章:你不顾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试图用什么微型相机逼杀金生火。
顾晓梦:是。
顾民章:你不经请示,擅自将金生火带来这里,来见我。
顾晓梦:是。
顾民章:还有擅自刺杀森田!
顾晓梦张了张嘴,似要分辩;顾民章却根本不容她开口。
顾民章:而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私下接触李宁玉时,言辞不慎,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混)顾晓梦:那就算不能继续为南京政府做事,还有重庆、还有共产党——
李宁玉:住口!
李宁玉翻身坐起,猛地喝断了顾晓梦的话,看了看紧闭的舱门,压低声音警告。
李宁玉:你再说一遍这样的话,我就向反间科检举你!】
顾晓梦:这不会的!玉....李宁玉她不会出卖我的,我相信她。
顾民章:你凭什么相信?
顾晓梦:凭直觉,我就是相信她。
顾民章:直觉?你知道,直觉是什么么?
顾民章站起身,走到壁前,望着墙壁上时间各不相同的挂钟。秒针“蹭蹭”走动,一个又一个时钟在顾民章的眼前重叠。
顾民章沉沉地闭上眼睛,声音仿佛自遥远之地传回。
顾民章:直觉不是巫师的水晶球,不是上帝的神迹;它是鬼魂记忆中的前世心跳,是母亲留给孩子的血缘遗传。就像风,无形,无色,不可捕捉,但它身上一定带有所经之处的气息与温暖。间谍的直觉,就是经过无数次生死考验后,囤积在血液里的经验荷尔蒙,一经环境触发,能够越过理性直接指挥大脑.
顾民章猛地转回头,直视顾晓梦
顾民章:所以,金生火那样千锤百炼的老间谍才有资格说”直觉”。李宁玉那样破译了恩尼格码的天才才有资格说”直觉",你一个既无经验也无资历的新丁,凭什么敢谈论自己的“直觉”!
顾晓梦低下头,一时沉默。
顾晓梦:我可以将功补过。爸爸,德军将要进攻苏联的情报,重庆方面还一无所知, 这样的大功送上门,戴笠会高兴的!
顾民章沉重地叹了口气.
顾民章:这个情报,对重庆方面毫无价值.
顾晓梦:为什么?
顾民章:你要记住,只有坏消息才重要。德军进攻苏联,对重庆方面是好事,一旦苏军参战对抗日德,远东战场的局势就可以扭转。所以重庆绝不会向苏联示警,这条情报,对蒋委员长、对戴笠,都毫无价值。
顾晓梦:爸爸,向戴局长汇报吧,我等待处分。
顾民章:有些事,不必我汇报,他也会知道.军统家法,也绝不是“处分”二字可了的!到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赌气!
顾晓梦抬起头,凝望父亲。
顾晓梦:我不是赌气。我知道,军统的家法,最重株连。所以,爸爸向戴局长汇报吧,无论有什么后果,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不会连累爸爸!
顾民章:现在,不是女儿连累父亲,而是父亲连累女儿
顾民章看着女儿良久,走过去,轻轻抚了抚顾晓梦的肩头,沉重叹息了一声。
顾民章:要并不是因为我这个苏杭船王,戴笠,怎么会把手伸到你身上呢。
17.地下室暗房夜内
暗房安全灯打开,暗红的灯光照在桌子上。
桌上铺满了厚厚一登稿纸、笔、绘图尺等工具。
顾晓梦拿起笔,深深吸了口气。
顾民章在桌前,谆谆嘱咐。
顾民章:德军的情报虽然没有用,但二代恩尼格密码机的构造确实价值连城。我曾想通过施伦堡打探二代机的结构机密,也失败了。这是德军最信任的加密方式,英国美国一直无法破译。只要掌握了这种密码机,国民政府就可以此为筹码,与英美交易更多战略资源和军事支持。正像森田所说的,“ 价值千军”
顾晓梦眉头紧锁,竭力回忆与李宁玉一起改装二代机时的信息.
【(混)李宁玉:加转子。
顾晓梦小心翼翼将-一个转子按入机身。手指离开冰冷的金属外壳,留下一个汗湿的指印。
(切)顾晓梦捏着零件的手,忽然把李宁玉握住了。
李宁玉:间谍,就是每时每刻都跟死神捉迷藏的人,如果你过不了这一关。就根本不可能成为我。
顾晓梦垂下眼睛,不再迟疑,动作利落地将零件装入机身合上了机盒。
她终于落笔,在纸上记下第一道公式。】
18.剿总司令部日外
悬挂着黄三角青天白日旗的司令部大楼前,车来人往.
19.司令办公室日内
一份份文件递到张司令跟前。白小年每递上份,就把文件径直翻到最后须签字的一页。手里递着,嘴上说着;他递一份, 张司令持笔就签一份, 配合得十分流畅默契。
白小年:行动处要秘密处决的二十七名反动分子,包括同情中共的学生、游击队员家属,还有两个,疑似军统间谍。
张司令:注意保密,要烧掉。
白小年:是。
张司令说着,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了个“张”字。
白小年:周部长办公室下发的下半年预算,咱们司令部的额度多了两成。
张司令:顾会长手眼通天哪。只要这个顾晓梦在,以后不怕就没米过年了。
张司令笑笑,签字。
白小年收回文件,又换来一份递上。
白小年:日军司令部发来的嘉奖令复本——金生火, 是将官了。
张司令的笔停住了。一个眼神示意,白小年忙转身关上了房间的门,重回到桌前。张司令低声,杀森田的人,真没有线索么?
白小年:没有。当时厅里的人多,谁都有可能。
张司令不由锐利地看了白小年一样。
白小年:司令,我的本事,您最了解。
张司令:我不是疑心你。
张司令起身,掩饰地拍了拍白小年肩膀。
张司令:会不会,就是吴志国?
白小年略一思忖,摇了摇头。
白小年:我也怀疑过,但他确实没什么可能。时间太短,环境又黑,他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走廊杀完人后,再成功刺杀森田。
张司令:奇怪,太奇怪了!会是谁呢?
张司令背手沉思,神色有些不安。
白小年:司令不必担心。金圣贤身上的嫌疑,剥下皮都洗不掉了!虽然险情丛生,但”密码船”上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张司令:都结束了?真的么?
张司令抬起眼,锐利地瞥了白小年一记,声音阴森低沉.
张司令:吴志国一天不死,“裘庄” 的事儿可就结束不了!这比什么”密码船”更要命!
白小年低下头,沉默了。
张司令:还有,你们把嫌疑都推到那个金圣贤身上,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别忘了,他还是个活人——活人就会喊冤,活人就能翻供!
白小年:这点请司令可以放心。金圣贤虽然是活的,但他绝没有喊冤翻供的机会了。
张司令:为什么?
白小年抬起头,诡异一笑。
白小年:因为审他的人,是王田香。
20.审讯室日内
审讯室内门窗紧闭,一片漆黑。
一只手拧亮了白炽台灯,白亮的目光立刻打在金圣贤的脸上,惨白如鬼。
伤痕杂错,嘴角窜血。显然是受了重刑。他气息奄奄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眼圈乌青。
王田香:三天两夜没睡了吧?
金圣贤抽抽嘴角,不回答,似是随时可昏睡过去。
王田香:人生如梦,这话太俗。要我说,死如长眠,睡如小死。人能三天不吃,可三夜不睡,那就是生不如死。
王田香说着,忽然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当头向金圣贤浇去。
正在昏睡的金圣贤忽然被烫,发出疹人的惨嚎,正要挣扎, 两旁士兵扑上,将他死死压在桌面上。
王田香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细的牙。
王田香:清醒了吧?再跟我聊聊,啊?
金圣贤: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王田香:你不用说,听我说。金教授,我是真佩服你。实不相瞒,这三年以来,进过我王田香这间审讯室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硬汉子见过,一进门就咬掉舌头的真革命也见过!没几个能挺过头三天的。您是读书人,身子骨娇贵,能撑到现在,我服。
金圣贤抬眼瞪视看王田香,目光中有恐俱,更多的是憎恶。
王田香:瞧不上我?——我懂。
王田香转眼,瞥了瞥两旁的士兵,嘿嘿一笑。
王田香:我常指点他们这几个废物,别拿自己当审犯人的,那成不了事儿,得当自己是妓馆里的大茶壶,是调教婊子的。这才能拿得住人。—— 怎么,金教授还不信?
21.张司令办公室日内
白小年:王田香虽然被临时征调到日军司令部,但怎么都还是咱们司令部的人。情报部既然肯把人交到王田香手上,这就说明,他们并未对司令您起疑心。
张司令停住踱步,抬眼瞥着白小年。
张司令:如果他们这是欲擒故纵呢?
白小年:那他们就不会对王田香交底。王处长这个人,司令您最清楚不过了,功名心比金生火都热,在他手里,死人都得认罪画押。审出一一个斯大林的特务,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功一件,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金圣贤,更不会允许他翻案!
2.刑讯室日内
王田香伸手自壁上拿出一根皮鞭,轻轻敲打自己的手心,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满屋的刑具。
王田香:官场如青楼,这里其实也一样。你们这些人,就跟新买进堂子里的活肉儿一样;一个个寻死觅活不依不饶的,有抹不开脸的,有舍不得肉的,还有死不了心的。搁堂子里,都有办法对付——抹不开脸的,剥了衣裳,院子里绑一天,也就没什么脸了;舍不得肉的,板子抽盐水烫,肉烂了也就不金贵了。麻烦的,还是不死心的。
王田香说到这里,正走到金圣贤身后,“哗” 地一鞭,正抽在金圣贤背上。
金圣贤痛得龇目欲裂。
金圣贤:我不是! 我真的不是! ....我是被李宁玉他们陷害的!
王田香:瞧瞧,还是这一句一别人陷害的你?斯大林的间谍,别人陷害得了么?你就跟那些进了堂子的三贞九烈似的,脸也破了,肉也烂了,可心还不死,最叫人生气。
王田香弯下腰,把嘴凑近金圣贤耳边。
王田香:知道堂子里,怎么整治你这样的么?
金圣贤闭上眼,嘴唇直哆嗦。
王田香:我以前买过一个姑娘,眼高,心气儿傲,百般法儿都使尽了,还是不干,生把自己饿得就剩一口气。我呢,把她相好的找来,灌上点儿酒叫两个姑娘陪了他一宿——就在她在旁边屋里听着。第二天,她就自己爬起来,给我挣钱了。
王田香压低声音,笑语狰狞。
王田香:想闺女了吧? ——我们找到你女儿了。 马上带她来见你。
金圣贤骤然激动起来,士兵将他死死压住。
金圣贤:你杀了我!杀了我!
王田香直起腰,手里鞭子在金圣贤头顶轻轻敲着。
王田香:杀人没意思,诛心才带劲儿。
王田香将鞭子丢到地上,开门走出审讯室。
王田香:你闺女的船还有五个小时到杭州。五个小时,够你好好想想!
23.张司令办公室日内
张司令:王田香这个人,不放心哪!
张司令喟然长叹,转向白小年,低声嘱咐。
张司令:你应该清楚,他人是我的人,心可是长在日本人那边,干脆就是日本人插进来的耳目!你说他立功心切,要是他嫌这份功劳不够大,还要扯上个我呢?
白小年略一迟疑。
白小年:那司令的意思是?
张司令:你去,探探他的口风。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敢把事儿往大里扯。可就怕,利令智昏哪!
24.刑室外走廊日内
王田香嘴里哼着苏州评弹,背着手沿着走廊往外走。
王田香: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两名属下匆匆迎面而来,站住行礼。
属下:处长!满洲国那边的人来电话了,他们都搜过了,地板都刨出来了,什么也没有!
王田香:废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王田香冷嗤一声。
属下:那处长反正只要他招供.....
王田香:招供?招供有个屁用!斯大林的间谍,拿不到真凭实据,就给日本人一张按了手印破纸? !
属下低头不敢再出声。
身后刑讯室的门忽然推开,士兵跑了出来。
属下:处长,处长!他招了,招了!
王田香:招了?
25.刑讯室日内
王田香重新坐在审讯桌前,翻了翻递上来的口供。
口供上,密密麻麻写着金圣贤的供述,结尾按了个血红的指印。
王田香:都是废话。
王田香将口供丢在桌上,冷冷看着对面的金圣贤。
王田香:就凭几句不着边际的“招供”,我把你交出去,见了松井司令你再一喊冤,老子的牌子就算砸了!
金圣贤:那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田香:你的上级,下线。情报传递的方式。密码本。
金圣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默。
王田香:看来,你是不打算让你女儿死得干净了。
王田香冷冷站起来,起身欲走,金圣贤猛地扑上去,伸手抓住他裤管
金圣贤:我没有,我真没有什么上级...你饶了我女儿!——我, 我不翻供,我都认,绝不翻供!只要你饶了我女儿。
王田香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金圣贤,向士兵一挥手。
王田香:不愧是老毛子教出来的,嘴硬,心狠。
一个士兵走上前,将一 只皮箱捧了过来.
王田香:满洲国那边,已经有人把你的办公室和住处都搜过来,什么也没搜出来,手脚真干净。既然别的地方没有,就只能带在身上了。
王田香说着,抓起皮箱倒了个底朝天.
箱子里的物件,噼里啪啦落在金圣贤身边。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手足无措望着散落周围的物品。
王田香:这是你带上船的所有东西。告诉我,藏哪儿了?
金圣贤:没有,真没...不信,你们可以一样样查。
王田香:一样样查?真当我那么蠢?你是数学专家,藏点东西还不容易?我没这个功夫。查东西,不如查你。
金圣贤闭上眼,喉结抖了抖。
王田香盯着他的表情,阴狠地笑了。
王田香:好,好。我现在更加相信,你是斯大林的人了,不是共产党,没这个种。
王田香起身,才要说什么,忽然看见下属推门而入。
王田香:怎么了?
下属看看王田香,又看了看金圣贤,不说话。
王田香:有屁快放!
属下:张司令那边儿的电话....
王田香脸色一变,忙走到下属跟前,下属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王田香:真的?
属下:张司令亲自打来的电话,错不了。
王香转眼看着金圣贤,咬牙想了一会儿,对下属一挥手。
下属与士兵都退了出去。
王田香慢慢走回到金圣贤跟前,死盯盯打量他,少顷,蹲下身,望着他。
王田香:我最后问你一句,是男人就说实话。
王田香一把揪住 金圣贤的肩膀,凑近耳边低声问。
王田香:你跟川岛芳子.......是不是睡过了?
金圣贤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王田香目光阴鹜,少顷,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拍着金圣贤的肩膀。
王田香: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兄,你命里有贵人,川岛芳子刚刚跟松井司令交涉过,你,没事儿了!
金圣贤:你,你说什么?金司令她,她真.. ..
王田香:川岛芳子可是拿了戴笠在上海的三个联络点来换你哪!嘿嘿,老兄,看不出,看不出哪!
金圣贤死里逃生,还在恍惚中。
王田香:别傻了呀!来,来,来,快站起来,待会儿换身衣服...兄弟我也是职责在身,不要记恨哪——
金圣贤:我女儿....
王田香:你我都得放了,何况贵千金!老兄放心,你可以在这儿等贵千金到一一哦,这东西,我帮你捡起来...
金圣贤: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
金圣贤忙伸手去抓地上的物品一他越过跟前的钢笔记事簿,伸长手臂去捡王田香脚下的一本书。
王田香猛地伸出脚,重重踩上金圣贤的那只手!
金圣贤一声惨呼,缩回手,跪地惨嚎。
王田香:知道什么叫“诛心”么?先把你逼到绝处,再叫你心里有了活气儿,最后给你把全掏.来...这才叫诛心。
王田香弯腰,捡起那本书,转身出了刑讯室。
26.刑讯室外日内
王田香将书丢给了守在门口的下属。
王田香:交给鉴证科。东西就在里头。
属下:是!
王田香忽然瞪了下属一眼,抬手一巴掌砸在他脸上。
王田香:是什么是? !刚才为什么说“张司令打来的电话”?这里是日本人的司令部,你说张司令!谎都扯不圆,蠢货!
属下:是!——不,处长,张司令真来电话了,白秘书,白秘书现在就在办公室等着你。
王田香眼睛扑朔一闪。
王田香:他来干什么?
27.王田香办公室日内
白小年:我来是代表张司令,慰问王处长这一向辛苦。
白小年自办公桌前站起来,笑呵呵将一个皮盒子推到王田香跟前。
王田香打开皮盒子,不由自主倒吸了口气——里头是一个镶嵌着象牙握把的瓦尔特PPK手枪。
白小年: 7.65 毫米的瓦尔特PPK手枪,象牙握把,镀金扳机。听说两年前,德国元首希特勒五十大寿时,也收到过一支——当然,比这支是要精致贵重多了。
王田香原本举起手枪,情不自禁地摆弄;一听白小年说到这里,眼神倒清醒了,将手枪小心翼翼放回盒子里,清了清嗓子,正色将盒子推回到白小年跟前。
王田香:张司令抬爱。姓王的受不起。
白小年垂眼看了看手枪,笑容冷了起来。
白小年:王处长,你这不是退司令的枪,你这是打司令的脸呐。
王田香:白秘书,这枪我要是收下了,只怕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了。
白小年:这是什么话?
王田香:白秘书,照理说,同在剿总司令部供职,我官高你半级,可见了你,还得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这里头的原因,你明白,我也清楚。
王田香绕过桌子,走到白小年跟前,拍了拍他的胸脯,轻轻一笑。
王田香:因为,你这个机要秘书,是司令的心腹;我这个特务处的处长,是日本人的耳目。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不是这个理儿?
白小年也笑了。
白小年:可王处长今天这态度,是不打算再继续低头了。怎么,你是笃定这次审金圣贤能审出大功劳来,要在日本人那里高升了?
王田香:高升不敢想。可至少,这颗脑袋,能抬起来了。
王田香说着,眼睛又往枪盒子里溜了一溜。
王田香:白秘书,请你转告张司令,姓王的不糊涂,他是司令我是下属,不收这把枪,我也得谨慎办差,惟命是从;收了这把枪,落到日本人眼里,无论我审出什么来,都是假的了。
白小年盯着王田香,少顷,嘴角一挑,笑了。
白小年:王处长,聪明。一心向着日本人,还不得罪司令。
王田香:白秘书,关照。司令若心里没鬼,就不该叫你来,要是有鬼——可就更不该叫你来了。
两人相视大笑。
敲门声响。
王田香:进来!
下属推门而入。看了眼白秘书,又止住了。
王田香:说!白秘书也听着。
属下:是!处长,就在那本书上,鉴证科查出东西来了!
王田香:我就知道!
王田香眼睛一亮,转而对白小年得意一笑。
王田香:公务在身, 少陪了。
白小年:王处长请便。
王田香迫不及待冲出门去。
白小年望着他的背影,手抚那支手枪,笑了。
28.顾宅地下室暗房“日内
“哗”地一声,顾晓梦撕碎了手里验算的纸张,将它团了几团,丢在地上。地面上,她的身边,已经丢弃了数十个纸团。
而桌面上,都没有一张写着字符的纸张。
顾晓梦再次抓起笔,紧锁眉头,在纸上继续写画。
顾民章轻轻走进来。捡起地上的纸团,放在桌角上。
顾民章:时间到了。
顾晓梦回头望着父亲,苦笑。
顾晓梦:哪国的时间?
顾民章:在宣告失败时,哪国的时间,都一样。
顾民章走到桌子对面坐下,沉静地注视着顾晓梦。
顾民章:在你会议密码机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好消息,一件事坏消息。
顾晓梦:老规矩,我先吃糖。
顾民章:负责审讯金圣贤的,是剿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王田香。他虽然是由日本人直接任命的,但毕竟是张司令的下属。据可靠消息,他已经找到了金圣贤是苏联间谍发可靠证据。
顾晓梦吃了一惊,跟着苦笑。
顾晓梦:这倒真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下面,该吃药了。
顾民章:你在“密码船”上的表现,戴笠已经知道了。他给了八个字的批示。
顾晓梦沉默,少顷,故作轻松地笑了。
顾晓梦:罪不容诛,就地正法?
顾民章:下不为例,将功补罪。
顾晓梦:将功补罪?
顾晓梦欲喜,又忍住了,小心翼翼探看顾民章的脸色。
顾晓梦:爸爸,你为什么说,这是坏消息?
顾民章敲了敲桌上的稿纸,叹息。
顾民章:因为他让你用来补罪的功,就是恩尼格玛机!
顾晓梦一怔,随即无奈地起身,将地上的纸团一个个捡起放在顾民章跟前,用手指展平。
顾晓梦:从昨晚到现在,我写了十几张纸张。可一次比一次记住得更少。
顾民章望着那一张张纸上的字迹,没有说话。
顾晓梦:不行。爸爸,我不行。我向你保证,我用心记了;她把我叫过去协助改装时,我手指摸着零件,一个齿轮,一个按键,一分一寸都往脑子里记了。可我现在,脑子就像被水洗过一样,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顾晓梦抬起头,痛苦地望着顾民章。
顾晓梦:爸爸,你说得对,我根本不适合做间谍,我甚至不具备最基本的瞬间记忆能力。更可笑的,下船的时候,三井还威胁我们,必须忘记一切!
顾民章:这不怪你。间谍也是人,思维,感情,记忆,都还是普通细胞决定的,没有谁能突破人类的极限。
顾民章将晓梦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膝盖上,伸手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
顾民章:记忆就像潮汐,自有它的起落。即便是一流的天才,如此高强度的机械记忆在24小时后,也只会残留不到三分之一的记忆量,没有图纸笔记的辅助,谁也不可能在下船后再度还原一台当今世界上最精密的密码机。这就是森田敢把密码机拿出来的原因,也是三井最终放了你们的原因。
顾晓梦在父亲的安慰下,望着壁上昏暗的安全灯,睫毛眨动着,似要入睡。忽然,她的眼睛又睁开了。
顾晓梦:有一个人,她肯定全部都记得!
29.剿总司令部一楼日内
李宁玉身穿制服,脚步笃笃走过一楼大厅。
制服肩上,还是扛着少校军衔。
同事显是已知道了李宁玉的功绩与人事调整,投向她的目光,或艳慕,或嫉妒。
同事:李上校,早!
李宁玉只是报以程式化的一笑,目不斜视走上二楼。
30.情报科/李宁玉办公室外走廊日内
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拿起一本杂志,杂志名为《佳媛》。封面是位顾盼生辉的旗袍女郎。
红指甲拿起一只小巧的裁纸剪刀,小心翼翼地将杂志封面上的旗袍领口剪下来。
情报科办公室房门大开,两名女科员正在对镜打扮、捧着杂志研究封面女郎的衣服款式。
李宁玉走过长廊,脚步声渐近。
科员(赵小曼)慌忙藏起镜子化妆品、杂志。
赵小曼:来了!来了!
杂志被匆忙收起。书页翻动,将一片剪下的纸屑吹到了办公室门口。
李宁玉走到情报科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她脚前,正是那片画着旗袍领口的纸屑。
赵小曼慌忙站起来赔笑,与同事一起提心吊胆看着李宁玉。
赵小曼:科长!
李宁玉转眼望着她,目光严厉,似乎要说什么。
白小年:李上校!
白小年含笑的声音伴随轻快脚步,自走廊另一头传来。
李宁玉转过头,只见白小年手捧着一只盒子, 满脸春风向自己走了过来。
李宁玉:白秘书,有何公干?
白小年:是公干,也是私务。
白小年不计较李宁玉口气冷淡,将手里的丝绒盒子捧到她眼前。
白小年:刚刚去内务处,才知道李科长的军衔还未领。顺道就捎过来了。
李宁玉接过盒子,点了点头。
李宁玉:多谢。有劳白秘书了。
李宁玉起步要走,白小年却趁机在她耳边轻轻添了一句。
白小年:放心,金圣贤招了。
李宁玉抬头,近乎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办公室内,伸长脖子看着李宁玉与白小年举动的赵小曼,见此亲密情景,默契地与女同事对视一眼,兴趣盎然地转眼又看,却正撞上李宁玉的目光,当即尴尬地缩回头。
李宁玉:这和我无关。
李宁玉淡淡抛下一句,错过白小年身侧,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小年砖头看了眼李宁玉的背影,无奈一笑,跟着把目光投向办公室里的赵小曼,带着欣赏的笑,慢慢走了进来。
白小年:小曼,这头发是在“大世界”做的吧?
赵小曼含笑瞥了白小年一眼,抬手抚了抚头发。
赵小曼:就你眼尖。
白小年:白瑞德的手艺不错,就是下手狠,有点焦。
赵小曼:是么?焦了? !
赵小曼急忙从文件袋下翻出化妆镜,对着阳光照看头发。
白小年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放在赵小曼桌上,转身而去。
赵小曼捡起来一看,是瓶白玫瑰发油。
赵小曼:讨厌!
话音刚才,桌上的电铃忽然响了。
赵小曼:糟了!
赵小曼藏好镜子发油,按停了电铃,匆匆向李宁玉办公室走去。
31.李宁玉办公室日内
李宁玉将一叠文件重重丢到桌上。
李宁玉:临走前,我让你修改的报告,为什么没有改?
赵小曼:我改了。就按科长你的吩咐改的。
李宁玉:第7页,摩斯码“止”仍为错误的“至”,19 页,21.479 应为21.473; 130页,1913年10月29日应为10月28日; 186页,Combind拼写成了Cambined。还有第191页, 213页,246页。总共三十九处错误。你只修改了二十七处。这就是按照我的吩咐改的?
赵小曼低下头。
赵小曼:我,没记住。
李宁玉:那为什么我就能记住?
赵小曼委屈又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语。
李宁玉:为什么不关好办公室的门?
赵小曼: ...天太热了。
李宁玉:保密守则,有天热就可以不封闭办公环境的条款么?
赵小曼再次低头不语,垂在腿旁的双手握紧拳头,指申嵌进肉里。
李宁玉:把文件拿回去。再修改一遍, 不准出现任何遗漏和错误。还有,记住,情报科来去自由,不留庸才。如果你愿意一直开着门, 剪杂志涂指甲油,就自己先走出去,再不必回来了。
赵小曼:是!
赵小曼抱起桌上厚重的文件,低头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李宁玉将头靠向椅背,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的右手搭在桌上,手腕还有些浮肿;就在手边,是一份摊开的报纸,正露出金融汇率那一版。
李宁玉放下报纸,自报纸下抽出一份杂志。
杂志封面,是一本《佳媛》杂志,正是刚才赵小曼裁剪的那本。
32.李宁玉办公室外日外
赵小曼怀抱文件,对着身后紧闭的办公室门,低声啐了一口。
赵小曼:什么了不起!自已还不是一样翻报纸炒美元,抛媚眼吊男人!
33.顾家地下室暗房日内
昏红灯影下,顾晓梦将照片浸入药水,轻轻漂洗。照片上,现出李宁玉挺拔孤傲的身影。
【(混)李宁玉:从您出现到现在,一共走了七十四步,说了三百二十七个汉字。
森田吃惊又不解。
李宁玉:我的记忆力,比相机还要可靠。甚至照片拍不出来的,我都可以记住。要窃取二代恩尼格玛机的私密,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相机。】
顾晓梦望着药水里的照片,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