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可恋念,逃之于酒
我好酒。这喜好不知从何而来。
小时候第一次生病住院,是得了急性肾炎,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起因是父母在家宴客,一不留神,我偷喝了小半瓶葡萄酒喝醉了。几天后,我在大院里玩耍,小便时看到自己排出了红色的液体,像葡萄酒一样,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因为这次醉酒,我在医院里躺了两周,一间病房住了六个人,都是肾病,我最轻。
我看到粗大的针管扎进同病房小姐姐的胳膊里,听大人说,她得的是严重的慢性肾病。
我记得她的模样,十六七岁,瘦,眼睛大而浑浊,脸色发黄,像黄沙漫天时昏黄的太阳。
我出院时,小姐姐还继续住着,我从大人的言谈中明白她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
那昏黄的面孔,覆在我心上,过了这么些年,竟还很透亮。
这桩醉酒的意外,后来被传成“那谁家的小女孩酒量忒大”,在家族中口口相传,直到我长大离家,依然带着这响亮的标签。
我的家乡地处塞外,崇尚豪爽不羁的性格,有一座同时供奉儒释道三祖的颇有名气的寺庙。那里的民风,后来想想,也与这三教合一的基底脱不了关系。
入仕,修道,吃斋念佛,这三桩事都有不少追随者,并不厚此薄彼。你当官也好,经商也好,啥也干不成活得开心也好,甚至做一个赌徒,竟也能颇受尊敬,反正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不像我先生的家乡,独尊儒术,贬斥佛道,在各种规范、守则、礼仪中浸染出来,表面上一派努力上进守家报国,背后伪善的面孔却屡见不鲜。
即便劝酒此种小事,习俗也几乎相反。我那蛮荒的家乡,逢宴客,主人必先饮尽三杯,表达诚意后,客人你看着办。
而那礼仪之乡,主人一杯酒端起,必要舌灿莲花地说上极长一通道理,从天下万民,到匹夫心情,无所不包。客人被晕乎乎地一通绕后,发现不过一个目的,尔客需饮尽三杯,我主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