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仅限戏鲸🐋习读专用
1.
暮春时节的锦绣花都丹城,处处尽态极妍。
“仙子赐福,福寿延年!”十二个代表百花的花辇在漫天花瓣中徐徐前行,十二名妙龄女子以百花仙子之名端坐于花辇之上,向路人抛撒装有百花糕点的油纸包。
眼下便是丹城一年一度的百花会,最为热闹的百花仙子游街也才刚刚开始。
南楼匿在随行的百姓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牡丹花辇上的娇憨少女,拢在袖中的双手蓄势待发。
花辇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行进得十分缓慢,待回到原点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抬花辇的壮汉们早被累得精疲力尽,但降下花辇时还是尽可能地轻着手脚,生怕摔着了这些娇柔可人的少女。
2.
南楼望着仙子们一个个降落凡尘,直到确认扮作牡丹仙子的少女也安然无恙地从花辇上下来,她才敢稍稍松口气。然而没过多久,少女又捧着一盆绿牡丹悄然离开。
南楼毫不犹豫地尾随其后,跟着少女潜入狭窄巷子里的一处寻常民居。少女瞅见院中英挺清朗的男子后难掩喜色,言笑晏晏地将手中的绿牡丹送给对方,两人才一同进了堂屋。
大将军穆清?他怎么也来了丹城?难道是同那个人一起来的?南楼守在院中的角落里,心尖蓦然一抖。像是要印证她心中所想,东边的厢房里陡然射出一道劲风。
南楼毫无顾忌地伸手接住,原是一枚铜线大小的玉石。剔透的白玉上肆意盛开着一朵牡丹,雕工精细,生动流畅,只可惜花蕊处有一处细小的瑕疵。
3.
虽是瑕不掩瑜,可对他那般吹毛求疵之人来说,再小的瑕疵也是败笔。而这处瑕疵偏又是因自己而起,南楼深吸口气握紧玉牡丹走进厢房。
“南楼见过二皇子殿下。”南楼朝着闲坐在案前的男子躬身施礼,摊开手掌托着玉牡丹请罪,“南楼不知道殿下在此,扰了殿下琢玉的雅兴,还望殿下恕罪。”
二皇子叶岱川凝视着低眉垂眼的南楼,俊雅无俦的脸上喜怒难辨,半晌才道:“罢了,你乱我心神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忽地展颜一笑,恰如春风拂面,此情此景更胜百花竞艳。
“南楼不敢。”南楼闻言把头垂得更低,更不敢揣摩他话中深意。她的轻功虽未至登峰造极,也勉强算得上个中翘楚,所到之处,几乎无人能觉,唯有二皇子……
4.
他琢玉时最是屏气凝神,再细微的动静也能引得他注意。而她实在不怎么走运,不仅次次被他窥破行踪,还总在不经意间扰了他琢玉时的清静。
叶岱川似是对她的这番回应习以为常,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南楼跟前,探指就着她的素掌摩挲起那枚玉牡丹,末了才往她掌心按了按:“赏给你了。”
南楼盯着近在眼前的金丝云履,终是盼到他移开了几步,急忙行礼谢恩。而同手里这个白璧微瑕的玉牡丹一样的赏赐,她已经有不下几十个了。
“蓁儿留在此处,穆清自会护她周全,你大可放松一日。”叶岱川温声道,可不待她如往常般“遵旨”却又轻叹出口,“罢了,你又何曾将我的话听进心里过……随你去吧……”
“南楼告退。”南楼心口一滞,脚下却是半点也不敢耽误,匆匆退出了厢房。不知从何时起,二皇子于她,变成了比那洪水猛兽更加避之不及的所在。
她是南楼,十二令之一的南楼令。
5.
世人皆知,大皇子早夭,皇后诞下双生子后元气大伤,没几年便仙去。这对双生子便是长公主与二皇子,当今圣上对他们极尽宠爱,更欲将长公主立为储君。
十二年前,圣上为护佑长公主平安,挑选了十二个与长公主年纪相仿的女孩,组成暗卫十二令。几经磨砺,几番锤炼,十二人皆是身手不凡,各怀绝技。
身为长公主的叶蓁,受尽万千宠爱却也是众矢之的,纵有暗卫在侧恐也难保万全。然圣上英明,长公主叶蓁也藏身其中,便是以医术见长的折花令。此举既能掩人耳目,又能让她勤修武艺得以自保,可说是两全其美。只叹她本该锦衣玉食,却比寻常百姓活得还要艰难。
虽有十二令掩人耳目,但长公主真正的暗卫实则仅有南楼一人。南楼身受皇恩,誓死效忠圣上,一时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长公主的安危既然系在她身上,她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6.
是夜,南楼匿在叶蓁房中的角落里,借着月光看她熟睡的脸。长公主与二皇子虽是双生子,可相貌、性情居然无一相似。但南楼每每望着她时,却总能联想到另外一张脸。
下个月,便是长公主与二皇子的十八岁生辰了。但逢宫中盛宴,南楼都要“代替”长公主出席,届时必然又少不了要与他共处一堂……
一月后,南楼坐在长公主的寝宫中,林嬷嬷在她脸上完成最后一笔,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招来守在门外的宫女服侍她。
南楼望着镜中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兀自出神,这是她作为长公主替身所用的容貌,也是与二皇子足有九成相似的模样。
而这张脸正是出自林嬷嬷之手,林嬷嬷是以易容见长的西意令的师父,一双巧手可谓巧夺天工。而她易容之术的绝妙之处更在于,仅靠一支笔便能够改人相貌,从不需那些密不透气的人皮面具。
7.
“长公主这张脸生得真是好!不说长公主美若天仙,便是二皇子殿下也俊俏非凡呢!”林嬷嬷笑着为她梳妆,引得宫女们连连附和。
南楼这才回过神,不多时便在林嬷嬷和宫女们的服侍下盛装走出了寝宫。今日是长公主与二皇子的寿宴,圣上宴请群臣,自然少不了两位主角。
南楼与二皇子并肩坐在叶帝下首,接受群臣敬贺。席间歌舞乐曲不断,二皇子对长姐又颇为照顾,一派和乐融融之象。
他唤她“长姐”,处处体贴事事关照皆是做给旁人看的,南楼却不得不配合他的一举一动。但比起私下与他的相处,南楼却觉得此时更为轻松。毕竟她是他敬重的“长姐”,而不是被他步步紧逼的南楼令。
8.
舞乐翩翩,觥筹交错,礼部侍郎潘倾躬身上言:“微臣斗胆提议,二皇子殿下已近弱冠,圣上何不锦上添花,借此良辰为殿下纳妃?”
潘倾此言一出,殿中舞乐未停,可欢声笑语不再,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妄言。皇子纳妃便要出宫立府,当今圣上唯有这一对双生子女,迟迟不肯为二皇子纳妃,只怕是别有用意。
忌惮他封王立府后笼络朝臣?二皇子素来与大将军穆清交好,莫非是为此?座下众人心思各异,连南楼也跟着紧张起来。
纳妃不是小事,洮安国历来遵循一夫一妻,叶帝也仅有一后。他身为皇子,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难道这唯一的妻也要在如此情形下被臣子相逼而得之吗?
9.
南楼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叶蓁,真正的长公主却只能以宫女之身垂手而立,王孙贵胄的殊荣可有一丝用处?她又忍不住看向近在咫尺的叶岱川,心中滋味难言。
“长公主”愁容不展的模样落入叶岱川眼中,却勾起他的湛湛笑意。下一瞬,二皇子起身离席,在叶帝面前恭然行礼:“自古长幼有序,岱川岂敢抢在长姐的前面?只可惜辜负了潘侍郎的一番美意。”
南楼望着叶帝赞许的神色,心头微微一松。潘侍郎急忙请罪,众臣也不约而同地夸赞二皇子,席间气氛恢复如初。
大家心知肚明,叶帝虽一直未曾下诏立长公主为皇储,可来日多半是她承袭皇位。到时长公主的夫君便是洮安的皇夫,为长公主择婿必然是要慎之再慎的。此事再无人敢提。
10.
盛暑方至,南境榆川水患频发,民不聊生。叶帝命长公主亲往赈灾,安抚民心,大将军穆清随行护驾。
朝中皆言,此次赈灾乃是对长公主承袭帝位的试炼,遣穆清出京更是为了警告与其交往过密的二皇子。
自古难猜帝王心,叶帝的心思又有几人真正能懂?南楼始终想不通,为何圣上总在无意间让人误解长公主与二皇子姐弟不和,满朝皆知两人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不休。
叶蓁无心帝位,叶岱川对长姐疼惜爱怜,这些她再清楚不过。难道是她伪装得不够好,哪里做得有失妥当而被人揪出了蛛丝马迹?
此次离京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月,她是不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毕竟榆川远在南境,她只需保护好长公主的安危,而不必再忧心藏匿四面八方的眼睛。
11.
长公主的车驾极为简朴,没有皇家仪仗,随行之人除了押送银粮的穆清大军,便只有几个常随。车驾出了皇城正要继续前行,却有兵士来报:“二皇子前来为长公主送行!”
马车里的南楼与叶蓁对视一眼,不慌不忙地换了座位。不多时,便有马蹄声闯入耳中,二皇子叶岱川策马而来。
车帘半掀,一双潋滟墨眸徐徐扫过车内两人,他索性端坐在马上行礼:“岱川代父皇为长姐送行,愿一路顺风,盼平安早归。”
南楼琢磨着要如何回答他,叶岱川却没给她客套的机会,直直地盯住她轻声道:“此去榆川路远迢迢,须得万事小心。”他又看向以医女之身随侍在侧的叶蓁,微微颔首示意。
12.
前方穆清开始行军,叶岱川随手将一枚平安扣抛在车中,却只瞟了她一眼便打马而去,言未尽而意已明。
圆润通透的平安扣随着车驾的前行而微微晃动,叶蓁望着愣住的南楼掩唇偷笑,径直将平安扣拾起来把玩,偏还自言自语道:“这枚平安扣一看就是上品,居然还打着团锦结呢!”
团锦结……团锦……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南楼摒弃脑中烦乱的遐思,叶蓁也把玩够了,将平安扣塞进她手心。
南楼推托不过,只得握在手里,虽然明知这是叶岱川给她的,可其中深意她又怎敢细想呢?他是叶帝唯一的皇子,而她,是最谨守分寸的南楼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