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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明月难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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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妩媚,一人骑马穿行于闹市街头。两侧路人纷纷避让,不仅未见一丝不满怨怒,反而争先恐后地同她打招呼:“治将军又出来巡城啦!”“将军大人辛苦啦!”
一人一马渐至眼前,薛琪才发现马背上着轻薄甲胄zhòu的将士,原是一位飒爽女将,英姿不凡。而身侧押解他的官兵也一改先前的倨傲之态,恭敬行礼:“属下见过治将军!”
此人莫非就是洮安四方将军中唯一的女将军,西境边塞人人敬仰的治太平治将军?薛琪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不料顷刻便招来了对方的回视。
太平端坐马上,玩味地扫视了一番被押解来的青年人。秀颀玉立,眉目不凡,确是一副好皮相。
官兵不等太平开口询问,主动禀告道:“禀将军,此人是从京都流放来的犯人,属下正要押解他去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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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边塞是苦寒之地,亦是洮安的重犯流放地。流放而来的犯人中,罪行严重者,会被赏赐给当地的官员和士兵,无休止的为奴为役;罪行较轻者,则被发配至府衙、官庄等地干些杂役活儿,尚有机会获得自由。
“好,将他送到我的帐下。”太平微微倾身,对着押解犯人的官兵说道,目光却始终落在青年男子身上,“晚些时候,与我共饮一番可好?”
她将自己当成了面首?薛琪脸色铁青,怒视着这位高高在上的治将军打马而去。
“这还是治将军头一回要人呢,你可要用心侍奉将军!”官兵叮嘱了他一句,又小声嘀咕着,“什么造化啊,竟有幸被将军大人瞧上了!”
太平照例巡城一周才回到军营,卸去甲胄,换上一身轻便的葱色长衫。处理了整整一下午军务,眼见夜已深,她才唤人送上酒菜,可不料端着酒菜进来的竟是薛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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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太平睨了一眼薛琪,身为阶下之囚却没半点伏低做小的自觉,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倒叫太平不禁刮目相看。
薛琪不情不愿地将酒菜搁在桌上,背过身冷哼道:“士可杀不可辱!”
“你可以从容赴死,可随你一同流放而来的家人呢?”太平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轻笑一声,“若非薛瑛要我照顾你一二,似你这般将气节当饭吃的书生,我才不要。”
“瑛儿她……过得好吗?”薛琪闻言立时转身看向太平,小心翼翼地问出声,与方才宁为玉碎的气势截然不同。
“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太平似是不愿多说,只道,“听闻你才高八斗,我帐下刚好缺个文书,好歹算个官差。过几日,你便可接母亲与妻儿一同过来。”
薛琪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倏地涨红了脸,嗫嚅道:“多谢!”过后又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尚未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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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去找陈副将,他会告诉你要做什么。”太平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尔后也不管仍旧杵在一旁的薛琪,自顾自地吃着酒菜。
薛琪本想多问问妹妹薛瑛的近况,可太平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而就在不久前,他又十分无礼地冒犯了这位女将军,纵然他脸皮再厚此刻也只能讪讪地退了出去。
翌日,陈副将草草地交代了几句,便将治将军帐下的文书工作尽数交给了他。好在也不是特别复杂的差事,只是军中官将大多不通文墨,才将此事看得繁复艰辛。
比起那些苦力活儿,这军中文书的差事反倒叫他如鱼得水。先头几日,众人因他是唯一一个被将军直接要来的流放犯,又见他相貌姣好,遂将薛琪当作吃软饭的小白脸,很是不客气。
不仅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明里暗里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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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遇到过一两回,却只当作没瞧见。可令她意外的是,初见之时心高气傲的薛琪竟一反常态地内敛谦逊了起来,始终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去同他们计较,更未曾在自己面前多说过一句。
时日渐长,大伙儿放下了成见后渐渐觉得他人还不错,既不仗着将军声名为所欲为,自己的差事也做得井井有条。
几个大字不识的士兵央着他帮忙写家书,他也从不推辞。如此一来二去,本就直接坦率的军中将士慢慢接纳了薛琪。
也是在这之后,薛琪才明白,治将军对自己的“不管不问”反倒是为了他好。若她真为自己“出了气”,只怕会招来将士们更深的厌恶和排斥。
流放至西境边塞的一个月后,薛琪以文书先生之职在军营中站稳了脚跟,羸弱的母亲也被他接了过来,可算是解了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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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都是托了治将军的福。薛琪捧着母亲亲手做的糕点去向治太平道谢,找来找去,终是在营中最小的西校场寻到了她。
彼时,校场上的治太平手舞长枪,锋刃过处,宛若蛟龙腾空,又似落英缤纷。七尺长枪在她腕间翻转,随着她的灵巧身姿攻守自如。
飒爽英姿令薛琪看直了眼,这才晓得“巾帼不让须眉”是为何意。瞧见治太平将长枪放回木架,薛琪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这是家母刚做好的糕点,手艺粗陋,还望将军不要嫌弃。”薛琪奉上装有糕点的油纸包,此刻与治太平相对而立,才发觉她身材高挑,竟不输八尺男儿。
“替我多谢伯母!从前薛瑛常对我炫耀她娘亲的手艺,今儿个是我有口福了。”太平浅笑着接过油纸包,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给他,“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早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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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琪急忙拆开,果然是薛瑛的字迹。他草草读完,薛瑛在信中叮嘱他照顾好母亲,又劝他安心在军中办差,可对自己的境况却是只字未提。
他连自己亲妹妹的近况都不知道,叫他如何心安!
“你该知晓,薛瑛虽与你同为罪臣薛麟之后,可如今已是不同,”太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你若想她平安无事,唯有安分守己。”
薛琪被她冷言一激反倒冷静了下来,将薛琪的信放入怀中贴身收好,他垂首恭敬道:“将军教训得是,薛某……属下往后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绝不给将军添麻烦。”
太平满意地点点头,警示之后便又安抚道:“你与伯母安心留在西境边塞,我自会保你们无虞。”
这段时日,薛琪已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治将军有了一定的了解,她治军严明,雷厉风行,可又从不苛待下属,善解人意;为人重诺,言出必行,有诺必践,深受西北百姓和将士们的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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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此言一出,薛琪便知,她已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或许在她眼中,自己与跟随她多年的将士们已没什么太大不同,而他……竟有些不甘心。
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不甘心呢……他是罪臣薛麟之子啊……
他与薛瑛的生父薛麟,曾是朝中重臣,却因贪恋权势而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甚至不惜残害忠良。天道昭昭,他终是为自己的累累恶行付出了代价,被叶帝下令斩首示众。而他们一家三十六口,也俱被收押入狱。
那一年,薛琪十六岁,薛瑛也不过十岁。后来,他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全都从牢中被放了出来,回到被查封的府邸继续收押。
再后来,薛瑛告诉他和母亲,她已是皇家暗卫十二令的一员。只要她替叶帝卖命,他与母亲便可逃过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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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琪自是不肯答应,他怎能让妹妹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薛瑛生性果决,只让他照顾好母亲便决然离去。
家中的下人都被无罪释放,他和母亲则踏上了流放之路。不知是不是因为薛瑛的缘故,他们虽是流放犯,却未受到官差的为难,一路走来也没吃过太大的苦头。
流放在外的第五个年头,他收到薛瑛的信,妹妹告诉他,他与母亲流放的终点是西境边塞。那里虽然贫苦了些,可会是新生活的起点。
一年后,他终于带着母亲来到了西境边塞,官差允他将母亲安置在驿馆。其后,官差将他送去军营的路上,他遇到了打马而来的治太平。
他仰望着艳阳下,她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的心亦随之安稳了下来。他知道,妹妹所说的新生活在这一刻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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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七,离元山麓,太平领着一小队亲兵前来剿匪。
太平初来西境边塞之时,便知道离元山上藏着一个土匪窝。可自己镇守西境的几年里,他们也勉强算是安分守己,加之离元山为洮táo安与川岚两国共有之地,是以太平并未正面清缴过他们,只暗中派人警告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