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仅限戏鲸🐋习读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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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
罗彧yù走进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酒肆,抖落大氅chǎng上的雪花,自顾自地寻了个位子坐下。
酒肆不大,只容得下五张桌子。一个满脸胡须的高胖男子占据了中间最大的一张,左右各有三三两两的旅人,都是江湖人士的打扮。而他对角的那张,仅有一位女子独坐。
罗彧只匆匆扫了周遭一眼,便随众人一同将目光落在了那蓄满胡须的男人身上。大胡子酒酣耳热,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不得不说,这大胡子说起故事来,倒是一点也不输说书先生。故事讲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得大伙儿都聚精会神地听他滔滔不绝,连店小二都入迷地忘记了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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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胡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俺怎么听着和街口的说书先生一样!”旁边桌上的青年男人喊着,随即又有两三人附和起来。
面对质疑,大胡子铜铃般的大眼一瞪,咧嘴高声道:“比金子还真!老子劫囚车杀贪官的时候,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呢!”
“这可都是大罪……你就不怕招来官府的人?”又有一白发老者问道,隐隐有些担忧。
“老子才不怕!”大胡子哼了一声,不屑道,“就那帮酒囊饭袋,也想抓住我?朝廷还弄来什么十二令的小丫头片子,老子遇见一个揍一个!”
众人心奇,纷纷要求大胡子详细说说此事,可那大胡子竟卖起了关子不肯直说。关于十二令,罗彧亦有所耳闻,却终究没有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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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酒肆内,一时吵闹起来。玩忽职守的店小二见此情景急忙钻进后厨,不一会儿,倒是酒肆的小老板端着一壶好酒送至大胡子桌前。
“客官,这是那边的姑娘请您喝的!”小老板引着大胡子向角落里的孤身女子看去,又朝着女子点头示意。
大胡子见那女子清丽可人,又透着武林中人的爽朗飒然,当下便道:“小娘子客气了!不知小娘子想听什么故事啊?”
罗彧也不禁看向那女子,虽然只是中上之姿,可那双笑意盈盈的杏眸却无端给人亲近之感,着实令人喜爱。
似乎并不在意大伙儿的打量,那女子不假思索道:“壮士便同我们说一说那十二令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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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原本就没想藏着此事,当下便仰头灌了口酒,赞道:“好酒!”随后又是豪饮了一大口,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徐徐道来:“十二令乃是皇帝老儿为了保护自己的长女,一手组建的皇家暗卫。顾名思义,这十二令由十二人组成,各有专攻,十八般兵器、易容、毒术,甚至是机关术数,个顶个的都是高手!”
“咱们江湖向来是朝廷的心头大患,所以皇帝老儿从十二令选出一人,专替朝廷缉拿江湖中的逃犯,此人便是十二令中的采绿令。”
众人一脸受教的神色让大胡子很受用,而他却一改前态,边饮酒边嗤笑道:“不过这些都是传言!一群黄毛丫头能厉害到哪儿去?我才不信那个什么采绿令能抓住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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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闻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小老板好心提醒:“前些日子衙门才贴出了通缉令,壮士还是小心为好!”
“放心放心!老子绝不拖累你这个小店!”大胡子豪爽地摆了摆手,转念又道,“我听说里面有个如意令刀法超群,老子还想寻个机会同她比划比划。至于这个采绿令,倒是没听说她有什么本事!”
“采绿令确实没什么本领,只是江湖上的朋友多一些。”独坐角落的女子忽然出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大胡子的桌边,笑着为他斟了一碗酒。
大胡子不解其意,却还是接过了女子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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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耐心地坐在大胡子对面等他喝完了酒,才笑着道:“田莽,你杀害沈巡抚等朝廷命官八人,劫掠赈灾官银三万两,罪不可恕,今日便同我归案吧。”这口吻,倒像是在同他商量一般。
“你就是采绿令!”大胡子怒不可遏,伸手便朝着女子一拳打去。怎料女子灵巧一闪,大胡子还要继续出手却骤然失力倒在了桌子上,只得愤恨道:“你竟然在酒里下毒!”
“一点迷药罢了。”采绿仍旧笑着,起身将镣铐拷上了大胡子的双手。
众人眼见先前凶猛的大胡子变成待宰羔羊,又看向那始终言笑晏晏的采绿令,皆是选择了作壁上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毕竟,谁也不愿公然和朝廷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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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绿同小老板打过招呼,扯着田莽正准备离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姑娘且慢!”罗彧本就坐在门边,待采绿走近便径直起身相阻,他抱拳施礼道,“在下锦州罗彧,田莽罔顾江湖道义,接连杀害济世堂、俘影门等数十人。”
罗彧仔细打量着采绿的神色,却见她对自己的阻拦毫无怒意,仍是那副眉开眼笑的模样,遂继续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已跟了他数日,目的是将他带回罗家堡问话。”
“原来是罗家家主,采绿久仰罗家主大名,不想竟有幸在此得见!”采绿回礼,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总有些虚情假意的意味,可经采绿一说,听来反倒是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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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人皆知,自罗老爷子退位以来,便由罗家堡暂代武林盟主之责。如今,罗家家主既要过问此事,只怕江湖中无人再敢置喙。
这田莽,不管落入谁的手里,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众人心有戚戚焉,却又很是好奇,等候着罗家主与采绿令的交锋。分别代表江湖与朝廷的两人,谁能在这个小小的酒肆里占得先机呢?
谁料,采绿居然丝毫未见愠怒或是为难,只思索片刻便道:“这有何难!我与罗家主一同前往如何?待罗家堡事毕,我再送其回京都归案。”
“如此甚好!”罗彧心头一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虽然田莽已注定难逃朝廷的制裁,可采绿令竟肯允他先带其回罗家堡,已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倒让他事先想好的一箩筐说辞全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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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好戏的众人彻底死心,只剩下对田莽投去的复杂目光。同时,又深感这个采绿令的不简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田莽,又与罗家主迅速达成共识的她,谁敢再说一句没本事呢?
“我们不妨先取道清陵城,再经水路……”两人一同押着田莽出了酒肆,马不停蹄地朝着罗家堡赶去。
一路行来,田莽虽不肯放弃逃走之心,使出了各种伎俩,却被采绿与罗彧一一识破。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两人却是默契无间,宛若配合多年的老搭档。
罗家堡的审讯完成后,罗彧更是主动陪同采绿,一起押送田莽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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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采绿终于顺利地将田莽送进了京都天牢,两人亦不得不就此道别。
“罗家主,采绿今后可否告诉旁人,罗家主是自己的朋友呢?”采绿莞尔而笑,念出了自己的口头禅,“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尤其是罗家主这样的朋友,多多益善。”
罗彧向来欣赏她的大方爽朗,登时笑道:“既是朋友,采绿姑娘唤我罗彧便可。”
“好!罗彧,咱们,后会有期!”采绿站在天牢前,目送罗彧离开。那身影颀长洒脱,一如他的磊落不羁,让采绿很是欣赏。
只是等到很多年后,当这份欣赏慢慢酝酿成缱绻情丝,采绿才明白,他们两人从一开始,便是站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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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春夏之交,采绿只身来到锦州罗家。
罗彧自是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因晓得采绿的突然到来绝不会是为了等闲之事,又特意屏退了旁人。
“罗彧,好久不见!”采绿并未多作寒暄,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此行仍是为缉拿田莽之事而来。”
罗彧不解:“田莽不是你亲自送进天牢的吗?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采绿点点头,道出其中详情:“半月前,死牢遭劫,本应在秋后问斩的十三名案犯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中便有田莽。”
罗彧墨眸乍然亮起,心头大惊,却没有打断采绿的话。
“我担心田莽出逃后会去酒肆寻小老板的晦气,立即给他传了信提醒他多加防范,可时至今日,睚眦必报的田莽却没有露过面。是以我猜想,田莽虽被人劫走,却尚不能自由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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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彧赞同地点点头,顺着采绿的话补充道:“可这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又或者,他逃出死牢后另有极为重要紧迫之事?”
“这也正是我必须要查明之事!到底是何人,为了何种目的,劫走了这批死囚?”采绿毫无隐瞒,继续道,“我仔细查阅过连同田莽在内十三名案犯的卷宗,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除了武艺外还身怀不为人知的绝技。”
“绝技?”罗彧挑了挑眉,对此颇为好奇。
“是。比如田莽,”采绿回想起去年酒肆里的情形,忍不住打趣道,“他除了会说书外,还是个铸造兵器的高手。而大盗徐泽擅长鉴宝,飞贼刘翼则以机关之术见长……”
罗彧似乎也忆起了大胡子滔滔不绝的场景,无声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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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采绿很是难得地皱起了眉头,断言道:“此事绝非一人之力可为,背后或许牵扯一个有着巨大阴谋的严密组织……”
她忽地直视罗彧双眼,杏眸盈满恳切之意:“此事关联甚广,我思来想去,唯有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罗彧从采绿开口起便在静候这一刻,当下却是不疾不徐地应道:“事关武林安危,罗某义不容辞!”
两人一拍即合,正商量着接下来行事的细节,却因罗老爷子的出现而被迫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