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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无星无月。
临街的铺子纷纷关上店门,提前打烊。只剩下靠近桥头的一家小店,成为整条街最后的一抹光亮。
一个青衣书生循着光跑来,踏进店门才长舒了一口气。似是不想弄脏地面,书生在门口的位子上坐下,狼狈地理着衣冠。
“只有刀削面,吃吗?”老板娘不冷不热地招呼着他,拎来一壶热茶,又给他递上一条干净的汗巾。
书生自然不敢挑剔,急忙谢过,这才看清店门外在雨中不断翻飞的青旗——如意面馆。低下头擦拭着满头满脸的雨水,余光里却是刀影幢幢,书生抬眼望去才发觉是老板娘正朝着一口热锅削面。
虽然以往书生也会去瞧削面的情形,总觉得削面的师傅像极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可眼前的这位老板娘,似乎不止是看起来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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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一个姑娘家始终不合礼数,书生不敢再多想,饥肠辘辘地捧着热茶聊以充饥。
热腾腾的刀削面很快上桌,老板娘如意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书生。眉目清朗,身如修竹,倒是个寻常书生的模样。
只是不知因何在这风雨交加之时孤身上路。客栈在桥西的临街,相去甚远,不若借机卖给他一把旧伞?
如意瞥了两眼他慢条斯理吃着刀削面的模样,又把眸光转向门外飘摇的雨丝。雨声已经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噼里啪啦,丝毫没有衰减之意。
这般令人心情沮丧的糟糕天气,却是如意的最爱。淋漓尽致的暴雨足以冲刷掉所有骤然发生的痕迹,遮掩住一切不同寻常的声响,无论先前是何模样,一夜过去,都将在这场大雨中消弭[mǐ]殆尽。
看来,有人和她的想法一样。如意抿起唇角,随手合上账本,屈指闲敲着桌面,像在等候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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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雨中响起繁密细碎的脚步声,却在店门外戛然而止。道道刀锋在月色中泛着幽森的寒光,为这个不平静的雨夜平添了几丝血腥气。
无形无状的杀气与可见可闻的暴雨紧紧拧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越过如意面馆的门槛,直直扑向最靠近门口的位子。
书生从容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浑然不知身后一丈处已是险恶丛生,低头从包袱里翻找铜板的工夫,一根竹筷倏地擦过脖颈[gěng],笔直地钉在门槛上。
顺着竹筷看过去,书生猛地坐直身子,惊愕地瞪视着在店门外一字排开的黑衣人,为首的一人手中还有一条半垂在地上的锁链。书生背抵着木桌,僵直不动,墨眸里却未有恐惧之色。
黑衣人收起被如意击落的锁链,冷声斥道:“店家只管做好自己的买卖,可行走江湖,也莫要插手旁人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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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不满地轻哼一声,径自走到书生身边:“你若是肯等他出了店门再动手,我必然不会多管闲事。可如今却是你先坏了我的买卖,你要如何赔呢?”
黑衣人奸笑了一声,正要答几句荤话,立在最末的两个同伴已然倒地,咽喉处各插着一根竹筷。黑衣人心知遇到高手,再不敢掉以轻心,全力攻向如意。
长刀挟着劲风扑面而至,书生还来不及惊呼已被如意连人带包袱一并扔进了柜台里。耳边尽是刀刃相斫[ zhuó ]的打斗之声,书生顾不得周身的酸疼爬起来向外看去。
只见如意三两下便解决掉一个个黑衣人,速度之快根本不容他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削面的素手执着嗜血利器划过黑衣人的咽喉,最后更是一脚将先前的带头人踢出店外,连带着其余几人一同滑进了环城河里。
大雨如注,黑衣人的尸体早不知被河水冲到何处,血腥味也很快弥散。街上一切如旧,只有如意面馆里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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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将手中浸润着血迹的利器扔到一旁,纤纤素手却是未沾一丝鲜血。她难掩心疼地把凌乱的桌椅摆好,粗略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损失后更是叹息不已。
书生此时已不再藏身于柜台后,突如其来的危机骤然解除,心头稍稍平复。可分辨出那沾满鲜血的物什正是削面刀后,又不免一阵反胃。
“你过来。”如意一面看向招来这次事端的“罪魁祸首”,一面拨弄着算盘,“一张桌子、两条板凳,连带三双竹筷、一个瓷碗,还有刚刚的面钱,总共一两银子,全都算在你的账上,可有异议?”
书生闻言不由瞠目结舌,倒不是舍不得那一两银子,而是没料到眼前的女子居然如此豁达大度,她救了自己的命,却只要一两银子作为店里损坏物件的补偿。
若她真如表面看来那么吝啬贪财,明明可以挟恩图报,可又偏要用一两银子就此勾销,书生只觉自愧弗如,当即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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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的脸色稍稍转晴,却又不甘道:“天色已晚,你多半也找不到客栈了,院子后面有间客房可以借你暂住一晚,不过你须得帮我把这里打扫干净。”
书生瞧着因打斗而杂乱不堪的地面,哪敢拒绝,很快便在如意的指挥下忙碌起来。难得逮住免费劳力,如意又使唤他用木板挡好店门。
“你可知自己因何被这些人盯上?他们似乎不单单想置你于死地,”如意扫了一眼书生的包袱,却引着书生走向后院,只随意道,“更像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
“是恩师的一封家书。”书生墨眸幽深如海,嗓音也一并沉下来,“恩师被贬谪到沙望城,却遭奸人所害,可恨我不能手刃奸贼,只能将这份家书送去京都,唯盼师兄能为恩师报仇!”
正要推开房门的如意瞬时一怔,回头看向书生,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瞿qú泽瞿大人?他老人家仙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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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被如意突如其来的悲伤所感染,无言地点了点头,正疑惑间已听如意言道:“此生大恩尚未报,大人是要我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如意深深一叹,敛起眸中氤氲的水汽,异常郑重:“你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护送你进京。”言辞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怎可劳烦姑娘?!”书生毫不犹疑地摆手拒绝,今日之危虽解了。可前路多荆棘,他哪能拖上旁人?更何况是惹人疼惜的姑娘家。
“休要多言。”如意推开客房,将屋内油灯点亮,“瞿大人于我有再世之恩,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静默良久,书生终于妥协,重重作揖一拜:“如此,小生程思礼多谢姑娘了!”心底更感如意高风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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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妞,这个面馆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如今都托付给你了!”如意语重心长地嘱咐着隔壁胭脂铺的老板,“最多两个月!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娇柔妩媚的虎妞看向如意身后的程思礼,掩着嘴偷笑道:“如意,你可真能藏!此行是要同这位俊俏的小哥回老家成亲吧?”
“别胡说!这是我远房的表兄,这次是要一起进京吊唁叔父。”如意胡诌了一句,又瞟了瞟身旁的程思礼,怎么他比个大姑娘还容易害羞?
“真是晦气!”虎妞甩了甩脂粉味十足的帕子,叮咛如意路上小心,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离开。如意为人豪爽,又身手不凡,平日里帮了她不少忙呢!虎妞可是打心眼里舍不得。
如意是五年前突然来到镇上的,一出手就盘下了隔壁的整个店面,看上去颇为阔绰。可时日久了,虎妞才发现如意是和自己一样吝啬贪财的人,亦是无依无靠,只能握紧手里的银子作为依仗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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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意又与她不同,如意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比如她的一身武艺,她家里各式各样的刀……但这些都不妨碍她们成为一对好邻居。眺着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虎妞才回到自己的胭脂铺,祈盼着如意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如意买了两匹快马,又备足了干粮和水才带着程思礼上路。昨晚那些三流杀手没能回去复命,怕是很快便会有新的杀手追来。
按照如意的习惯,此时更要快马加鞭,越早赶到京城越好。可她护送之人……如意嫌弃地瞅了一眼程思礼瘦成竹子样的单薄身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而端坐在马上的程思礼,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然以前学过骑马,可他的马术早生疏了,好在如意察觉到他的窘迫后减缓了速度。程思礼不由赧颜,自己连姑娘家都比不过,何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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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歇在荒郊树林,程思礼看着如意找来柴火点燃,又将猎到的野味烤好递过来。而自己除了吃什么忙也帮不上,等到如意倚着树干入眠,他还犹自沦陷在对自己的唾弃之中。
程思礼借着火光偷偷端详起如意,她合眸浅睡的俏脸很是安然,柳眉杏眼,樱口樊素,是个十足的美人。可这样的她似乎和平时很不一样。
清醒时的如意,总是生龙活虎的模样。独自一人打理整个面馆,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败十来个黑衣人,途中更是将一切打点妥当。任何事到了她的面前,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中,女子都是应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惜爱怜的。可近在咫尺的如意,毫无疑问是吃了很多苦才变成现今无所不能的模样。程思礼心头一软,莫名的思绪正要滋生,却见如意檀唇轻启,他立马闭眼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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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了。”如意倏然睁开眼,右手按上刀柄。她不是不知道程思礼在看自己,可来者不善,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程思礼也顾不上继续假寐,将手边的包袱抱在怀里,不禁问道:“来的人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