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传承与输出，

不仅依赖于凭借相关文化进行物质谋利者，

更在于被文化影响了的千千万万的我们。

本文只为读文爱好者交流练习。

 

 

第十九集  立冬

 

      两千多年前，中国古代学者观察到大自然中的变化、天文气象以及四季更迭。这些学者将太阳周年划分为基本等长的二十四个时间段落，设立了指导着古代中国人农业生产的二十四节气。直到今天，这项发明依然指导着亿万中国人的生活和传统。每年11月7日前后，中国人迎来冬季的第一个节气——立冬。水始冰，地始冻，这是收获、祭祀、与举行丰年宴会的时节。

 

      立冬，二十四节气中第十九个节气。汉字“立”的意思是开始，“立冬”就是中国人迎来冬季的日子。古代中国是典型的农耕社会，春、夏、秋三季，农人们辛苦劳作，冬季则可以守着满仓的粮食阖家取暖，守望新年。我叫江森海，来自英国，在中国北方生活了大概有24年了。立冬时节，在中国北方地区农林作物进入休眠期，大地逐渐封冻；但在相对温暖的南方地区，一项运动正是从立冬这一天开始，那就是冬泳。

 

      浙江省绍兴市是一座被湖水沁润的城市，这里的人们大多沿湖而居。金永富夫妻俩的退休生活，和现今大部分的中国老人一样，买菜、做饭，接送孙辈上学、放学。但除此之外，老金老两口还有一个特别的共同爱好——冬泳，这是他们每天早上都要从事的活动。老金更是把这个爱好发展成退休以后的事业，他现在是绍兴市冬泳协会副会长。

 

      冬泳是指冬季时，在室外水域自然水温下的游泳运动。而立冬作为冬季的第一天，成为冬泳开始的标志，此时气温在10摄氏度以下，水温在17摄氏度以下。下水前，老金耐心地为我讲解着参加冬泳的注意事项：首先就是要安全，不能一个人游，必须要集体游；第二是必须要带上我们的“跟屁虫”，也就是游泳浮漂，它是一个醒目的橙色气囊， 通过一条细带子和腰带连接游泳爱好者，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胖乎乎的小虫子跟在游泳者身后；还有就是在开始游泳以前，要适当地做一下健身锻炼，先活动一下。冬泳还有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要量力而行，毕竟每个人跟每个人的身体状况是不一样的。

 

      绍兴作为水乡，丰富的水资源为冬泳爱好者提供了绝佳的冬泳环境。今年的全国冬泳锦标赛即将在这里举行，老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赛事组织者之一，他每天带领即将参赛的选手在鉴湖里往返游泳练习。据说，鉴湖的水质最好，环境也最适宜冬泳。虽然不像老金一般天天冬泳，但每年冬天，我也会在北京的后海游几次。这是一项对心脑血管很好的运动，当人的身体受到冷水刺激以后，血管一张一缩得到锻炼，增强弹性，全身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便得到加强。能在立冬的清晨冬泳让人感觉心情尤其好，就像喝了一杯最棒的咖啡。

 

      水不仅为绍兴当地人提供了冬泳的便捷，另一项绍兴特有的立冬习俗也与这里的水息息相关。离绍兴市中心不远有一片临水而建的古镇，每年冬天，这里的空气中便充满了浓郁的酒香。立冬是黄酒开酿的季节，我和老金走过小镇里的一处石拱桥，老金介绍说，这个桥叫新桥，村里每逢新人结婚的时候都要过一下这个桥，过了以后还要喝酒。绍兴黄酒很有名，得益于这里稳定湿润的环境和清澈柔软的鉴湖水。

 

      有些学者相信，酒的出现对人类意义重大，它标志着粮食匮乏时期的结束和人类生活社会化的开始。在历来富庶的绍兴，酿黄酒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至2500年前。绍兴人都会喝酒，还会做酒。老金告诉我，这个黄酒小镇是中国黄酒的发源地，在1000年前的宋朝尤为繁盛，曾经同时拥有500多家酒坊。千百年来，在中国江浙一带，人们结婚生子、乔迁拜寿，都有送一坛黄酒的习俗，酒体越饱满，情感就越浓郁。

 

      黄酒是用糯米发酵，在立冬前后开酿，经过长时间低温发酵，才能形成更好的风味。之所以在立冬当日开始酿酒是有道理的，因为冬季里水体清冽，气温低也可以有效抑制杂菌繁育，确保发酵顺利进行。酿酒季节一开始，酿酒师傅都会用门口流经的湖水仔细清洗酿造过程中需要使用的各种工具，并且在新酒的陶坛外表涂上一层有杀菌作用的白灰水。当地的酿酒师尉炳林介绍说，我们做黄酒主要原料就是糯米，先提前把糯米浸泡起来，一般要泡十几个小时，然后就是蒸，蒸好了以后用湖水来冷却，正宗的绍兴黄酒就是用鉴湖水酿制的。

 

      黄酒品质的好坏，关键在酒曲，这是中国酿酒技艺的精华所在。酒曲实际上是从发霉的谷物演变来的，其中所生长的微生物主要是霉菌。对霉菌的利用是中国人的一大发明创造，甚至有人认为，这可与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相媲美。香糯的米粒与甘洌的湖水将在酒曲的作用下，携手共赴一段长达三个月的精彩旅程，待明年立春到来，新酿成的酒液会被移出室外继续陈化，最终变成饱满醇厚的琥珀色的老酒。

 

      如今，随着市场对黄酒的需求量日益增大，绍兴已经有许多黄酒酿造企业，开始实现工厂化的生产。流水生产线的投入使用，大大提高了黄酒的产量，每年绍兴正规黄酒企业的黄酒产量能达到44万多吨，销售额达到34.5亿元。然而，无论流水线生产的规模如何扩大，设备如何先进，绍兴黄酒的品质仍然紧紧与立冬时节的气候、鉴湖水质、以及酿酒师傅传承了千年的酿酒技艺息息相关。

 

      试想一下，如果你生活在这样一个被湖水包围，又盛产甜美酒饮的城市，你会选择一种什么样的娱乐方式呢？一千年前的中国贵族们给出的答案极为浪漫。这是一种叫曲水流觞[shāng]的有趣活动，人们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游放置盛满黄酒的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在谁的面前停下或打转，谁就即兴作诗一首；作不出诗来，便取杯一饮而尽，作为惩罚。这样的酒会往往在一群人的醉意迷蒙中结束，留下的是最真挚的诗篇和中国人传承千年的浪漫情怀。

 

      在绍兴，有一种特别的黄酒叫女儿红。古时候，在家境较好的人家里，只要有女儿出生，父亲就会用家里自产的糯米酿造三坛黄酒，封口后埋在自家院子里。待女儿18岁出嫁的时候，便挖出来作为陪嫁的贺礼，象征着深藏的父爱。时至今日，已经两千五百岁的绍兴黄酒也依然充满活力，与许多平凡的食材一起，融合成绍兴的独特味道。比如人们会抓来绍兴河里的活虾，用黄酒把它醉得不会动了就可以吃了。还有这里特产的酱鱼干，也是通过酱油跟老酒将鱼浸泡以后晾成干，再直接蒸熟就可以吃了。

 

      在参观了解了绍兴的冬酿以后，我发现这里的冬泳和黄酒的酿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冬泳要从夏季开始准备，慢慢适应到秋季，再到冬季，这是一个人与自然相互协调和适应的过程。酿酒也是如此，从立冬开始，水、糯米、酒曲开始了漫长的协调和适应过程，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调和出黄酒最初的酒浆。而队长老金在冬泳队里的作用，就像黄酒中的酒曲一般，用自己的热情和活力把所有游泳爱好者组织在一起，坚持着立冬冬泳的习俗。

 

      入冬第五天，一年一度的全国冬泳锦标赛拉开帷幕。年龄从18岁到69岁，来自中国各地的三千五百多名选手，将在这里参加冬泳比赛。老金正带着自己的团队有条不紊地做着赛前准备。水温太高，为了尽量达到冬泳的水温要求，工作人员陆续把巨大的冰块放入泳道内以降低水温。一切准备就绪，赛事马上开始。与其说这是一场比赛，不如说是冬泳动员大会，参与者们兴奋活跃的气氛远超过比赛的紧张激烈。

 

      在中国，南方的水要比北方丰沛很多，因此更易于培育出游泳健将，也更易于酿出浓醇的美酒。而不论游泳还是酿酒，立冬都是其中最特别的节点，它是一个需要努力坚持、而耐心等待才能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