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传承与输出，

不仅依赖于凭借相关文化进行物质谋利者，

更在于被文化影响了的千千万万的我们。

本文只为读文爱好者交流练习。

 

第十五集   白露

 

      两千多年前，中国古代学者观察到大自然中的变化、天文气象以及四季更迭。这些学者将太阳周年划分为基本等长的二十四个时间段落，设立了指导着古代中国人农业生产的二十四节气。直到今天，这项发明依然指导着亿万中国人的生活和传统。

 

      每年9月8日前后，中国人迎来第十五个节气——白露，气温渐凉，候鸟开始南迁。这是出门赏秋的时节，也是游子思乡的季节。此时日近中秋，天气渐凉，清晨时分，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草木上露珠开始凝结，因此中国人将这个节气称之为白露。

 

      中国南部的广西桂林，有着神奇的岩溶地貌，这里是中国多个少数民族的聚居地，特别的自然环境和多样的文化氛围，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众不同。今年白露前的几天，是中国人的中元节，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即将举行。我是江森海，差不多二十五年前我从英国来到中国，之后一直在北京定居。

 

      对人类而言，先祖和亲人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世界上很多地方的人都相信，那些已经离世的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每年中元节，广西桂林地区的人们会举行放河灯仪式，用以祭祀逝者，并为生者祈福。俸[fèng]文顺是当地的农民，但是每年白露他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河灯手工艺人。他的家族在当地制作河灯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年，他们制作的各式河灯是中元节祭祀仪式上的主角。

 

      离河岸不远，穿过一片稻田，就是俸[fèng]文顺的临时工作室。俸文顺告诉我，在他们这里有一句话，叫做白露白茫茫，说得就是像眼前整片稻田这样：叶子带金黄色，谷穗也带金黄色，这是一片饱满、成熟、金黄色的稻田。俸文顺从小就住在这里，土生土养。

 

      俸[fèng]文顺的工作室里堆放着很多青色的竹子，它们就来自一旁山坡上茂密的竹林。他告诉我说，河灯基本上都是用竹子扎的，有很多很多种样式。说实话，这些河灯看起来并不能说是精致，却格外接地气。从给竹子定型到糊纸、上色，每一步骤都需要靠手仔细把握，稍有疏忽，很可能老虎就变成了猫。这份手艺活，让俸文顺在每年白露农闲时多了一份额外的收入。河灯扎好后，在中间插上蜡烛，点上火，许个愿，轻轻地把它放在河里面，这盏灯就慢慢地顺着河流飘下去。

 

      夜幕降临，中元节祭祀仪式开始了。点燃的河灯被虔诚的双手放入水中顺水漂流，以祈祷长流不息的江河之水，送去对亲人的追思和缅怀，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几千年。当这些寄托着美好愿望的河灯顺流而下，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时，田间的庄稼迎来收获，预示着农忙的开始。暑假也即将结束，年轻人收拾行装离开家乡，或求学或工作。

 

      来到桂林我才知道，中国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山，就是这些嶙峋的熔岩山；水，就是这条漓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称它为母亲河。千年以前，这里的人们就开始驯养以捕鱼为生的鸬鹚。宽阔的江面上，一条竹筏，人鸟配合，捕鱼为生。每年的白露时节，正是这一年新生的鸬鹚幼鸟长成之时，也是江中的鱼开始为过冬储存脂肪的时候，最好的捕鱼季节来临了。

 

      捕鱼人会在鸬鹚雏鸟毛还没有长齐时，买回来自己养大，一般能够活20年。鸬鹚产卵一次只产一枚，一般是在每年的二月份到四月份，因此捕鱼人要养它120天后，也就是正好到白露这个节气的时候，就可以带到江里捕鱼了。

 

      老实说，利用鸬鹚捕鱼看起来会有些残忍，因为渔民通常会用一根细麻绳绷紧鸬鹚的脖子，以防它们私吞猎物。73岁的黄崇贵从17岁开始跟父亲捕鱼，现在，他是当地最有名的鸬鹚捕鱼技艺传承人。老黄告诉我，捕鱼的时候不能让鸬鹚吃饱，否则它就不干活儿了，当鸬鹚抓到大鱼的时候，渔民会奖励它。

 

      黄崇贵这一辈的渔民大多自小就生活在船上，所有生活来源都靠这些鸟儿供给，在他们眼中，鸬鹚是最亲密的伙伴。然而，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渔民与鸬鹚的关系变得不再那么简单。由于旅游业发展的需要，在当地政府的统一管理下，黄崇贵等渔民早已不住在船上，他们搬进江边的居民区，也仍然可以保持猎渔的习惯。

 

      黄金财是黄崇贵的表侄，从他的穿着和言谈举止来看，我感觉他离传统渔民的生活已经很远了。然而让我惊讶的是，黄金财竟然也养了九只鸬鹚。黄崇贵介绍说，村里虽然还有人在养鸬鹚，但是已经不多了。养鸬鹚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喂养，每天还要训练、照顾他们。前辈老人称鸬鹚叫作“养命仔”，意思就是说它是渔民们养命的儿子，所以人们很尊重它。不过，我并不相信黄金财与鸬鹚之间的关系仅仅靠情感来维系。

 

      美丽独特的山水，古老的捕鱼文化，桂林早已成为中国最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鸬鹚捕鱼不再是当地人赖以谋生的方式。以桂林的真山实水为舞台，由中国最著名的电影导演之一——张艺谋执导的《印象·刘三姐》是广西的旅游名片。

 

      八百多名演职人员中，有二百多人来自周边村寨的渔民，据说，靠着演出，他们的家庭收入每年至少能增加2到3万元。白天是渔民，晚上是演员，已经成为这些年来当地渔民的生活方式。

 

      就是在这场演出中，黄金财有着官方的职位——渔民队队长。月光下的漓江，水面是最好的舞台，演出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黄金财在后场忙着人员点到、催场，他的九只鸬鹚则作为每场必到的主要演员，在众目睽睽之下早早就位，出租鸬鹚参与表演，显然比捕鱼维持生计来得更轻松些。

 

      千百年来，这里青山绿水，女儿唱着最美的山歌，男儿在浪中捕捉最肥美的江鱼。时光轮回间，生活仿若依旧。很多人怀念以往的漓江鸬鹚，那种没有太多金钱味儿的简单的生活。但我们必须看到的是，时代在改变，有些传统在不可避免地消亡，有些传统则在人们的坚持下，努力维系着原本的样貌。白露就要过去，中元祭祀活动也陆续结束。中国人在这个时节怀念逝去的往昔，也为生者送上最美好的祝愿。